果然,卢贺鲸说:“没打瞌睡吧?开个小会。”
屏幕对面是卢贺鲸,这跟面对鸣寒是两回事,陈争顺手理了下衣领,直起腰背。
“金孝全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有什么想法?”卢贺鲸看着陈争,“不止金孝全这案子,吴末、南风制药,合在一起看。”
陈争拿过一旁的线索本,扫了一眼,“我正好有一些还没怎么理顺的思路。”
卢贺鲸道:“说来听听。”
陈争点头,“早前我们的目标一直是南风制药,它制毒、杀害六名学生是事实,但它很可能是个被故意推到我们面前的错误选择,一旦我们认定它,真相就会被掩盖。”
卢贺鲸:“嗯?”
陈争说:“我这怀疑也是刚产生不久,就从南风制药刚分出来时说起吧。湖韵茶厂出现危机,吴末和一部分工人寻求转型,当时吴末就已经被毒贩盯上了,我们现在知道,金孝全就是支持他搞制毒工坊的人,而金孝全背后是谁,不得而知。”
卢贺鲸点头,示意陈争继续说。
“吴末当时得到两方面的帮助,一是靠制毒获得大量资金,二是梁岳泽给他的注资,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或者干脆说梁岳泽的资金就是给他制毒,还不能核实。梁岳泽不认,吴末死了,南风制药剩下的知情者拿不出证据。所以梁岳泽这一边只能暂时放着。”
陈争接着说:“回到吴末身上,南风制药第一次制毒期间,吴末是推动者、积极参与者,也是获利者,他可以残忍杀害发现他秘密的人,把他们拿去给阮兴杰镇风水。但这里比较奇怪的是,第一次制毒只持续了不到一年,后来南风制药就变成普通的制药厂了。吴末为什么只当了一年多毒贩就‘金盆洗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杜辉说,吴末其实也怕。在他的认知里,吴末在走上歧途之前一直是个非常为湖韵茶厂,为员工着想的好领导,也是个好人,从一般工人干到决策层,没有做过偷鸡摸狗、以权谋私的事。制毒,吴末敢,但心里肯定也比较虚。杜辉的意思是,吴末是真的没有办法,茶厂起不来了,有那么多工人,那么多家庭要养活,恰好当时又有制毒这条‘出路’摆在吴末面前。那近一年时间,茶厂和药厂都活了,但吴末活在担惊受怕中,所以南风制药稳定之后,吴末就不干了。”
鸣寒打岔,“毒品这种东西,不管是吸毒还是贩毒,沾上了说丢就能丢吗?”
陈争说:“所以吴末大概率不是主动停止,他或许有这个想法,但掌握决定权的不是他。”
鸣寒说:“那就是金孝全和背后的人,他们不想和吴末合作了?”
陈争说:“对,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吴末害怕,两个厂已经度过难关,合作方计划改变等等。导致的结果很清晰,南风制药在后来的几年里和毒品不再有关系。但金孝全有大量时间待在华国,他不和南风制药合作了,又在和谁合作?当然,他还有一个正经的身份,出国劳务中介,但他忙的肯定不止这一件事。”
“金孝全在做什么暂不讨论,三年前,吴末又开始制毒,这第二次和第一次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第一,同年阮兴杰突然放弃湖天酒店,回东南亚养老。第二,吴末事实上被安保公司控制了,安保公司背后是金孝全。第三,吴末制毒似乎是被迫的,连制毒工人都不是他找的。”
“这里很有问题,吴末为什么会被迫?金孝全和吴末都死了,死无对证,但基本可以推断出,是金孝全逼迫吴末。金孝全的目的是什么?一方面我觉得和云泉集团有关,因为梁岳泽那笔钱,我们很容易把南风制药和云泉集团联系起来,南风制药有问题,云泉和梁岳泽就有问题。如果云泉没问题,那真相就被掩盖住了。”
“另一方面,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竹泉市恐怕还隐藏着一个制毒窝点,而且是真正的窝点,南风制药这第二次制毒,就是给这个窝点打掩护。”
卢贺鲸越听脸色越沉,“照你刚才的分析,南风制药第一次制毒中止,也有可能是背后的人找到了更合适的合作者?”
“是!”陈争说:“金孝全在和南风制药合作了大半年之后,发现更合适的人,于是改变计划,让吴末停下,吴末求之不得。但他不知道金孝全的计划,他可能以为金孝全要从居南市撤出。”
鸣寒说:“那这个继任者……”
卢贺鲸说:“你们在居南市查过一段时间的案子,有眉目?”
陈争摇头,“眉目说不上,但确实有一些不应忽视的细节——永申律所的顾强案,顾强当年给‘量天尺’办事,这一点是确定的,他因为出轨多人,被妻子廖怀孟杀死,案件经过倒是没有问题,廖怀孟也不承认被人利用。但给她辩护的援助律师周希军出国后消失了,这是一个疑点。”
卢贺鲸说:“有人在暗中帮助廖怀孟。”
陈争说:“当时了解顾强案的时候,还没有制毒这条线索,我也没想得太深,后来只是把顾强案和‘量天尺’放在一起思考,顾强案背后有‘量天尺’的影子,‘量天尺’和‘碧空教’、金孝全背后的人牵扯太多,难说顾强不知道制毒的事。”
三人都安静了一会儿,纷繁的线索下,人很容易感到疲惫和焦躁。
鸣寒忽然说:“哥,黎局他们还在盯着何美没?”
卢贺鲸对居南市的案子不像鸣寒和陈争那样熟悉,问:“何美?”
陈争简单说了下何美和“微末山庄”系列案中嫌疑人、被害人的关系,总结道:“何美这个人很不简单,她看似游离在案子之外,但如果不是她的婚礼,司薇、董京这些人没有到居南市来相聚的由头,更不会到‘微末山庄’跨年,她像一个躲在暗处的组织者。她和祝依的关系也很微妙,她喜欢这个出众的学生,为了她,在我们警方之前查清了祝依之死的真相。她有动机为祝依复仇,但她给我的感觉又是个极端理智,极端利己的人,不像会做出复仇这种事。”
鸣寒补充:“最关键的还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她在暗中操作,当时基本查完我们就回来了,居南市局还盯着何美。”
陈争说:“没盯出什么结果来。不过明天……天亮后我打算找个理由再去见见她。如果顾强知道制毒的事,她手上说不定有线索。”
卢贺鲸看了看窗户,外面虽然还漆黑一片,但离天亮其实不远了。他说:“行吧,都去睡觉。”
陈争和鸣寒互相看了一眼。
卢贺鲸站起后又转回来,像是有话没说完。
鸣寒拿着手机,“卢局,还有事?”
卢贺鲸犹豫片刻,“我……再跟陈争说两句。”
鸣寒有点诧异,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但这手机是他的啊。
卢贺鲸拿过手机,走到窗边,显然陈争也不大理解,“卢……小舅?”
卢贺鲸咳了声,“你妈找过我,就昨天。”
陈争惊讶,“啊?”
卢家这对姐弟很别扭。据卢贺君说,卢贺鲸小时候是很可爱的,成天跟着她跑,“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有了当警察的梦想之后,也总是把“保护姐姐”挂在嘴边。
但长大后,卢贺鲸就和家里谁都不亲了,卢贺君早年还仗着姐姐的身份对卢贺鲸管这管那,卢贺鲸不耐烦,卢贺君有了自己的家庭后,放在弟弟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这几年,姐弟俩之间的联络基本靠陈争,陈争每次回家,卢贺君都跟他打听卢贺鲸干了什么,身体好不好,有什么想对卢贺鲸说的话,也让陈争说去。
所以,这次卢贺君为什么会给卢贺鲸打电话?
“梁家的事。”卢贺鲸习惯性地皱着眉,“她不好问你,来跟我打听。”
陈争心忽然一沉,旁边鸣寒也听到了,看了看卢贺鲸的背影。
“我妈……她怎么说?”陈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