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哥舒骨誓所说的真实性,却也难以忘记,当他厘清那渭阳知府正是现任礼部尚书何吕的时候,巨大绝望将他吞没的窒息感,他仿佛看见渺小的自己就站在那难以跨越的天堑之缘。
所以霍尘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到他破了重大案件,等到他再强些,等到他有了与岳玄林和何吕抗衡的资格,他一定要去长安城,亲手为父母报仇。
顾长思是意外……唯一的意外,是那句哥舒骨誓的“岳玄林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梁执生轻轻捏在他的肩头:“阿尘啊……”
“父母育我出世、养我成人,给予发肤、恩情滔天,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就放弃给他们报仇雪恨,那样是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我身上的血脉。”霍尘眼圈一点一点红了,“可阿淮无错,我的真心无错,我也从未骗他。”
梁执生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该做的事我还是要做,我从未想过能够在报仇之后全身而退,所以在此之前,在他恨我之前,在我咽气之前,我会留在他身边,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我会守着他。”
“北境官员换血,天子在这个时候调定北王回京,就是要让他远离北境事务,或许还有些别的。等到再回来时,就不知道北境是何等光景了。他总是在各种权力的边缘被排挤、被忌惮、被隔阂,纵然他有军功在身,可他的军功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宁,而是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师父。”
霍尘戚哀地看着他:“他回京之后,怕是最难的日子就要来了。天子到底能够容忍先太子遗孤、有军功的先太子遗孤多久,谁知道呢?所以,我要站在他身边,护着他,起码有人能够拉他一把,站在他身边,让他能够在阴谋诡计的漩涡里得以栖居。”
“哪怕最后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他会恨你?”
“哪怕会恨我。”霍尘心头似有到刀在剜,“哪怕最后他终究怪我会动手杀了他师父……但其他事情,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他站在黑暗里,可眼睛却因泪光点缀而那么明亮,亮得人惊心动魄,他像是在黑夜中高举着点燃的一只火把,哪怕那火焰都已经烧灼了他的手指,却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为某个人指引归家路途。
梁执生忽然叹了口气:“有个人曾经跟我讲了八个字,我曾经觉得是旁人太过严苛,可现在却觉得不然。”
“此情妄佞,不可久留。”
“可情与心从不由人,所以,留与否也从不由人。”霍尘对他长揖一礼,“此去长安,或许就是不归路,惟愿师父珍重自身,也提醒师父一句,哥舒骨誓此人奸诈,我不知师父是为何听命于他,但希望师父不要与虎谋皮,有负家国。”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放心。”
霍尘抬起头:“那我走了。”
“阿尘。”梁执生叫住他,“再查查。”
霍尘蓦地转头,疑惑地盯着他。
“再查查,有时候,或许事情是真实的,但人却是错了。”梁执生攥紧了他的捕快刀,“因果轮回,可有些因果并不在你身上。再查查,再细细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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