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吕说的旧缘他怎么会不懂,那是在拐弯抹角地试探他,试探他是不是当年被冒名顶替了的霍氏夫妇那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孩子,可当着顾长思的面,他又该如何剖白。
以及……何吕怎么就突然琢磨过来这件事了呢?
他坐在那里不知多久,久到顾长思已经洗好了,换上寝衣,缓缓向他走过来。
屋内防风又防光,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幽幽的烛火,就放在桌上,照得顾长思侧脸暖洋洋的,飞扬的眼尾也带了些柔和的弧度,他就这样安静、沉默地在霍尘身边坐下。
蜡烛猝然爆开一盏灯花,霍尘被惊了一跳,缓过神来搓了搓脸,看见顾长思沉默地望着他,不动声色又默默相伴,像是霍尘梦中一处不可触碰的镜花水月,美好得令他屏住呼吸,不敢贸然打破。
“阿淮——”
“先去洗个澡吧,我看你情绪不大好,有什么事等你平复平复再讲。”顾长思从桌前起身,只是说,“一会儿水凉了。”
“好。”霍尘喉头发涩,听话地脱了外衣,除了长靴,伸手在热水里试了试温度,冷热正好,他把衣服除得一干二净,把头深深地埋在水里。
顾长思话虽然那么讲,但其实还是放心不下,霍尘在他面前一向是欢快跳脱的,嫌少这么沉默,他想不明白缘由,偏了偏头,却发现刚刚还冒个头的人影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长思吓了一跳,绕过去看才发现是这人潜进了水底,墨发飘散在水面,还不等他伸手捞人,霍尘也实在憋不住气了,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溅了顾长思半身水珠。
他目光微讶:“你、你怎么过来了?”
“还以为你洗着洗着把自己淹死了。”顾长思抖了抖衣袖,伸手抚上他因为热水而滚烫的皮肤,“我还以为何吕给你这么大的打击,居然会想不开。”
霍尘扯了扯唇角:“那倒没有。”
顾长思半开玩笑的话起了些效果,他微微笑起来,在水里转了个身,怕在浴桶边盯着顾长思看。
“阿淮,你帮我揉揉太阳穴好不好?”水珠从他的小臂上一点点滑落,“可能昨天去京郊围场被风吹到了,有些痛,你帮我按按。”
“得寸进尺了啊,怎么还让我伺候上你了。”顾长思笑骂他,但还是实诚地伸了手,靠在浴桶边给他揉捏着太阳穴,“霍尘,你现在是越来越懂得怎么拿捏我了。”
“哪有,难道不是小王爷拿捏我拿捏得厉害吗?”霍尘闭上眼睛,状似无意道,“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尽快解开蛊毒。”
顾长思手一顿,莫名想起秋长若的话:“怎么突然着急了?”
“只是有时候觉得,我自己缺失了记忆,却对很多人都不公平,”霍尘道,“我来长安后,那么多人都说我是霍长庭,可那个渭阳城的霍尘去哪里了呢?如果我占了霍尘的命数,那么他又去了哪里,总觉得怪不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