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
日后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定北王,人生信仰崩塌的这一日,是十七岁的最后一天。
泪水滴落,顾长思几乎立刻就听到了有人在哭,警惕快于一切,放在枕下的破金刀骤然出鞘,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了身边那人的喉咙口。
他刚刚从梦中惊醒,神思尚未回笼,目光一点一点凝聚后才发现那人是霍尘,正坐在自己身边,他哭得好伤心,双眼都红肿得不像样,身上也有许多挣扎后留下的伤痕。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他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梁执生刺杀岳玄林。
霍尘与岳玄林有不共戴天之仇。
霍尘和哥舒骨誓早早勾结在了一起。
想通这些,本来要放下的破金刀再度被他握紧,依旧抵在霍尘的喉咙口,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霍尘对那锋芒毕现的短刀毫无察觉,而是自顾自地将手覆在顾长思的左腿上,颤抖着唇,颤抖着声音问出一句:“疼吗?”
顾长思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没有说话。
霍尘哭得更厉害。
他不是在仅仅问顾长思那一条腿,或者不仅仅是问眼前的顾长思,而是问五年前的顾长思,疼不疼,悔不悔?真的到了如此地步,原来伤心欲绝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
他艰难地倒了两口气,听见顾长思冷声问他:“你来这里,是把事情同师父算清了?梁执生的事,哥舒骨誓的事,刺杀的事,你能给我个答案了?”
霍尘直视他的双眼,悲伤的情绪顶在喉头,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手点了点、再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我是……霍长庭。”
顾长思偏了偏头:“什么?”
“我是霍长庭。我回头了。我听见了。”霍尘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心窝,“我是霍长庭。阿淮,我回来了。只是好像……”
好像……回来得太晚了。
看着顾长思疑惑的目光,他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顾长思没有之前的记忆,没有霍长庭的回忆,于是他的伤心无处可寻,就算他是霍长庭,眼前的顾长思也根本理解不了,那所谓的回头与听见是什么含义。
“昭兴十一年,隆冬,北境大雪。”
霍尘低下头去:“……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回来得太晚了。”
“吧嗒”“吧嗒”。
不同于他自己流下的泪水,那两颗离顾长思格外近,霍尘猝然抬眼,带着惊讶和希冀,发现顾长思也同样讶异地微微瞪大了眼睛,晶莹的泪滴一颗一颗从他眼眶里滚落,而他本人仿佛无知无觉,根本意识不到为什么会哭泣。
“我这是……”他用手背去碰了碰那滚落的泪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