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叹了口气,平和的说道:“你们或许不知道……哥特已经没有王了。一场巨大而混乱的叛乱,将石王的血脉完全毁灭。近乎全国贵族都参与了这场叛乱,如今正是清算之时,他们肯定没有空为你主持公道的。”
“……那,陛下您是打算……?”
“我自然是要出手……但我不会出兵。”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有着着急的海桑,露出温和的笑容。
“海桑,”他说,“你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关于我给你讲的,一个狱卒、四个大人物和一伙邪教徒之间的故事。”
“我记得,陛下。”
“我当时说过吧。下次见到我的时候,记得要给出答案——你们三个的答案,海桑你还记得吧。”
查尔斯没有正面回应海桑的询问,只是突然扯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桑他们两个的时候,对他们提出的一个问题——一个国王、一个祭司、一个富翁、一个将军被关在一起,明日就将被邪教的祭司处死,唯有一个平凡的狱卒发现了逃离此处的密道,他愿意带一个人走,于是向这四个人询问,看看他们能给自己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并不困难。事实上,当时查尔斯离开不久后,海桑和乌尔迪以及白鹿伯就想出了答案。
比较奇怪的是,他们三个选出的答案却是各不相同。
因此,他们都对自己的答案不是很自信。见查尔斯没有主动提起这事,海桑也就当没有发生过。
但这时查尔斯突然问起,海桑便只能正面回答。
“我记得,陛下。”
海桑略一迟疑,便开口答道:“我记得,伯爵大人选择的是国王。因为他说,一个国家可以损失一位祭司、一位富商甚至一位将军,但唯独损失不起一位国王……因为他认为,王室血脉的存续便是国家的命脉、王的意志是一个国家的灵魂。”
乌尔迪开口道:“而我觉得,应当让祭司活下去。从古自今,不同姓氏的人统治着同一片土地,王朝更迭、但文化却一脉相承。和‘国王’相比,无形的知识……嗯……说不定才是更重要……我是说比较重要的,大概?”
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正是对着一位国王说话。于是他的后半截话顿时变得支离破碎——他也不敢说“其实我觉得国王还不如一个学者有用”这样的话。
毕竟所罗门王再智慧、再开明,他也依旧是一位王。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和他们这种人从根子里就是不一样的。
无论他有多智慧、多开明……有些话仍旧无法对他说。
为了缓解乌尔迪说错了话的尴尬,查尔斯微微一笑,看向海桑:“那你呢,海桑?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的是……”
海桑顿了顿,答道:“那个狱卒如果够聪明的话,他就会谁也不带、直接逃走。”
“哦?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查尔斯饶有兴趣的问道。
“因为他不是贵族、没上过战场、没经过商、甚至不识字……没有人会理解他,也没有人会认同他。或许被救出来的人一开始会感激他,把他当做恩人对待。但一旦时候久了……他们也会厌倦。”
“恩情太深,就反而报答不了了。等到安定下来后,知晓‘这位大人曾逼迫狱卒放弃拯救谁谁谁,只救自己’这样的秘密,反而会成为夺去他性命的利刃。”
海桑低沉的说道。
查尔斯满意的拍了拍手:“海桑,你是一个聪明人。”
“但我觉得,若是这个人真的一个人都不救就离开,那一定不是因为他想到之后恩情太重反而得罪人、身怀不可言说的秘密这种复杂的事……”
“更大的可能,是恐惧。那才是最为直接的、改变人类意志的力量。”
“这个狱卒看着往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人物们,为了一个求生的希望打破头的丑陋样子,看着他们不惜相互污蔑、坑害、辱骂、诅咒;甚至宁愿一个人都走不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其中某个人逃走的样子……他一定会心生恐惧。”
“那种看着昔日崇拜的伟大之人暴露野兽般的内心时的大恐怖,足以冲毁一个人偶发的善意或是欲念。崇拜和爱所转化为的厌憎,甚至比普通的厌憎更为灼热滚烫。”
查尔斯说到这里,深深望向海桑:“所以,让人们改变对某位大人物的看法,实际上一点都不难——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海桑愣愣的看着查尔斯,然后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十分感激,陛下!”
他恳切的说道:“这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我向您发誓,后世的人民一定会记住您的。”
“我知道。”
查尔斯叹了口气:“我也向你发誓,他们想不记住我也是很难的。”
等海桑两人离开之后,巴力渐渐浮现出来。
她跨坐在查尔斯的腿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直接在自己的两位信徒面前隐藏了身形。
“就这样做吗,陛下?”
“嗯。按我之前说的做。”
查尔斯点点头,沉声道:“不要用你的名义强行干涉、不让他做王,更要留着他一条命。要让人民和祭司们厌恶他、憎恨他……这种仇恨具有特殊的意义。”
比如说,可以在查尔斯统治波斯的时候用来丢锅、以及转移人们的视线。
“我会做的,陛下。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原本就是给您预备的王权。”
巴力轻笑着,趁着雅斯塔禄不在,贪婪的嗅着查尔斯身上的气息,像是做梦般低声喃喃道:“但在那之前……”
“我想我大概还能有一天的时间做准备呢,陛下。”
第104章陷入泥沼的哥特
事实上,即使石王贝尼托被贵族们所杀,但哥特的紧张局面依旧没有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