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夏这一次迟疑了片刻,一错不错地盯着温固侧耳上晕开的红,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在温固的耳边响起,没有,我怎么敢离家出走呢,我只是被抛弃了。
温固觉得耳朵有些痒,这小夏的声音实在好听,网上有一句十分契合的形容词,那就是听多了耳朵都要怀孕了。
哎呦你可离我远点说话,温固根本没信他说的,拉倒吧,你父母可能就是一时生气,叛逆了吧你?
温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谈恋爱还是上网啊,看你年纪应该是高中左右,哥哥劝你,高中就好好的冲刺,等上了大学,你时间就充沛了,视野也开阔了。
温固架起温池夏的胳膊,两个人继续朝着单元门那里走,他边走边絮叨,顺手送人,也顺嘴开导下迷途小青年。
你爸妈养你这么大,怎么可能说扔就扔了,温固说,你躲这来了,现在他们指不定怎么着急呢
两个人到底都很年轻,短暂地休息一下,也顺过架了,彼此架着的姿势也找到了合适的配合发力点,所以速度还挺快。
要我说,钱花完,就赶紧回去吧,学业要紧,别赌气耽误了自己不是?和父母哪有隔夜的仇啊。温固带着温池夏进了单元门,楼道一开,凉风吹得温固舒爽的一哼。
温固的原生家庭是父母和美的家庭,哪怕是对他比较严厉,时常男女混合双打,但真的爱,是严厉也掩盖不住的,孩子是最能感受到爱的。
因此他不懂和父母闹别扭的人,更不知道温池夏经历过什么,温固平时也不是个多么话多的人,说到一半小夏始终没吭声,他也就意识到自己讨人嫌了,叛逆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陌生人随便几句话就劝得来的。
因此上楼的途中,温固也不说话了,但是到了顶楼的台阶上,两个人汗津津的松开彼此,扶着楼道的护栏喘气的时候,温池夏却突然戳了下温固。
温固回头,就看到他突然立直了上身,把手里在张大爷那里开的药朝地上一扔,口罩朝嘴里塞一下叼住,然后当着温固的面抓住了运动帽衫的下摆,手一扬,运动衣就脱下来了。
温固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朝后一闪,我去哥们你这是
温固的话顿住了,确切说是哽住了。
他看到温池夏赤/裸的上身,是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劲瘦,却也因为身量高足够精壮,甚至还有腹肌,十分好看。
但是温固哽住的原因,不是因为这哥们干出突然脱衣服这样的奇葩事,而是他身上伤疤层层叠叠,遍布密密麻麻的青紫,看上去触目惊心。
温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温池夏似乎被他这反应给取悦了,轻哼一声,带着不明显的嘲讽,腿上也有,你要看看吗?
啊?温固就是个普通的小市民,见过最惨烈的也就是隔着一百多米的车祸现场,他还没看到人撞得怎么样。
生平第一次看人伤成这样,他一时间反应不能,直愣愣地盯着温池夏。
这小夏的一身伤,让人都怀疑他随时会倒下,温固心惊肉跳地想,一个活人带着这样的伤,是怎么能正常行走的。
温池夏见他不说话,伸手要去拉自己的运动裤,不过他也并没有真的拉下来,只是手里提着自己的运动衣,好整以暇地等着温固震惊完毕。
你这不用去医院吗?温固不由得问。
我没有钱啊,温池夏对他这反应十分满意,眼睛都亮起来,眉梢微扬,他踢了一脚地上装着中药的塑料袋,我就吃这个吧。
温固: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塑料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心把这张老头别的能耐没有,也确实误打误撞的治愈了几对不能正常怀孕的情侣,但那都是因为,这老头专门会给人开壮阳的药。
他有个据说治百病的偏方,名字就叫帝皇汤,是催精的虎狼之药
温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嘴唇都抿起来。
温池夏看着他这样,和他刚才在楼下拒不付款的样子一模一样,顿时又笑了一声。
笑声尤其的磁性,在楼道里面还有回音。
他故意道,我听周奶奶说你叫温固,温固哥,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刚才送我去诊所,也没有把我捡钱不还的事情给说出去。
温池夏微微歪头,虽然他光着上身,口罩却还戴在脸上,这本来有些奇怪,但是温固现在却因为他身上的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或许是他脸上伤得更厉害吧。
温固哥,我家里总说不希望我活着,他们会毫无预兆地打我,温池夏说,他们甚至试图杀我。
温固心头乱跳,下意识的后退半步,甚至想要逃跑。他不想听这样的事情,就像他不敢去刷微博看那些凄惨的新闻一样。
他像个缩在自己世界里面的小乌龟,背着沉重的壳子,为的却只是自保。
温池夏却眯眼笑着,又走近半步,近乎逼迫地问道,我不想死,但是警察也不管,他们总是调解,他们走后,我家里就会变本加厉。
温固哥,温池夏低沉的声音,像诱人深陷某种幻境的恶魔,我只能跑啊。本来本来我家里有个人,是能够保住我的命的,有他在,我无论受什么样的伤,都会不死。
虽然我被打都是因为他,可是我一直都很感激他,温池夏说,至少他在我能活着。
可是就在几天前温池夏叹息一声,走到温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的,温固已经后退到了自己家单元门上,温池夏就在他的面前,那种无声的压迫感从温池夏的身上弥漫。
温固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就在这楼道里,小夏也是这样逼视着他。
几天前他也不要我了。温池夏说,他亲自把我赶出门,扔在大雨里,我怎么办呢?
我没有了他是真的会死的。温池夏说话的气息,就喷在温固的脸上,温固哥,你说这样我还要回家吗?
温固不知道说什么,小夏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是他之前太多嘴了,温固后悔得要死。
他伸手推了下温池夏,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低头摸出了自己家的钥匙,转身去开单元门。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其实他时常都会陷入这种境地。
他可怜周老太太,但是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有自己的儿女,儿女不管她死活,可真要是有人多管闲事,他相信周老太太的儿女们一定会冒出来弄死他。
这世上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是他能管的,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市民而已,就在前些天,他没有中彩票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
可是门开了,他想迫切地逃回家,这小夏还是很不对劲,谁会对着只见了两面的人说这些。
警察都管不了,这世上谁又能管谁?
但他打开了单元门,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摄住了他,让他迈不动步子。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小夏的视线盯着他,一错不错。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夏的问题,也管不了这种事,但至少
你饿吗?温池夏管不住自己的嘴秃噜出一句。
温固一时头昏脑涨,生了不该有的怜悯之心,把小夏弄进了自己家。
但是他站在厨房里面,站在他自己都不怎么开的灶台前面,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夏煮面的时候,简直想把自己脑袋沁到沸腾的热水里面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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