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软真想叫沈顾去吃麻辣火锅。
转念一想,沈顾生病了嘛,不与病人论短长。
指走佣人,挽起袖子露出皙白的小臂,蹲在地上亲手择菜,洗净每根切得手指宽,又用鸡脯鸡腿肉煲一盅浓汤,再以汤勺撇去全部油脂,最后撒点葱姜末调味。
端上楼去,停驻在卧房门口踟躇不前,房门倏然拉开,走出家里聘请的男护工,瞧沈软瞻前顾后的样子分外可爱,忍不住道,小夫人是给沈少爷送爱心鸡汤吗?
唐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是......我......嗝!
护工笑道,少爷的烧勉强退下来些,他的体质原本很好,之前病得太久伤了底子,情绪不能过度波动,还得注意保温防暖......抱歉抱歉,不小心打开话匣子。用手在嘴巴间做一个封锁的手势。
唐软被他逗乐,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沈顾的生活离不开护工的协助,乖巧笑道,护工哥哥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方也笑,小夫人真过分,竟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伸出右手,正式认识一下,叫我石麒。
唐软双手端着盛装嫩鸡汤的瓦罐,探出一根细粉细粉的小拇指,分外抱歉。
石麒才该是该抱歉的,捏住他的小指尖尖,露出阳光般灿烂微笑,很荣幸。
探头探脑偷窥一下丈夫的状态,沈顾已经服药安然睡下,唯有好看的眉弓深锁。
唐软放好瓦罐,用干毛巾小心围住保温,趁沈顾安静合眼的空档,从兜里掏出小宝宝专用冰凉贴替丈夫贴好。
他与石麒说好,待鸡汤温凉后稍给沈顾喂食半碗,鸡汤小火慢煲得久,鸡肉完全融化作肉泥,粘稠糯香,虽说高烧病人不适宜喝鸡汤,不过沈顾病情需要滋补,少量即可。
唐软替他稍微擦拭汗液,想着你也不稀罕我呆在身边,我也不缠你讨你嫌弃。
病痛中的沈顾俨然噩梦连连,墨染的眉宇紧缩仿佛梦见什么妖魔鬼怪似的,连嘴唇也枯白一层。
算了,我再心疼心疼你吧。
唐软不由偏向他,用手指轻柔拨开丈夫眉心的川字,又以指尖在太阳穴间缓慢揉动,依照当初帮助孤寡老人按摩的手法,替对方放松。
哪知摁了两下,沈顾一把扯住他的纤细手腕,睁开的眼睛滚滚冒着灼黑的怨气,幽深的离渊在呼啸呐喊着不甘与仇恨。
我这就不缠你。
唐软吓了一跳,退缩着身躯往后躲,沈顾的手指饱含力道,须臾便在他的手腕留下三指红痕。
隐藏在沈顾瞳孔中的暴怒喷薄欲出,却在与软软的纠缠中变得骤然萎缩,仿佛钟声传播许久,回荡起渐渐消匿的尾音,扯住唐软轻飘飘叫一声。
别走。
唐软见过沈顾痴情的缠绵的凶狠的表情,从未见过沈顾脆弱的颤抖的,甚至是幼稚的模样。
那副样子,仿佛收起伪装的利爪,只对依赖的人露出肚皮。
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唐软点头,乖顺地坐在床头,沈顾的脑袋又滚烫如火,像颗火球钻进某人充满香味的怀抱。
唐软抱着他,捋他浓密的头发,伏头与他相贴,喃喃细语着,我不会走的,老公,我会守着你,直到一切都好起来。
沈顾又沉沉睡去。
唐软才把他平稳放回被窝里,沈顾纠缠的劲儿实在太大,害得人腰酸腿胀。唐软消无声息从卧房出来,叮嘱石麒再热一热鸡汤,等里面的人晌午醒来喝。
舒展酸困的腰肢,唐软走下楼准备瞧瞧有什么力所能及的活儿。
才路过客厅,一只漂亮的纸飞机穿堂风似的飘了过来,撞在唐软的胸口,被他抱个满怀。
不好意思。沈慎言走来道歉。
唐软并不是太会应付,微红起脸捧着纸飞机,小叔叔您太客气了。
沈慎言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他的身量比唐软高一头,单臂微撑住门框,另一手插在西装裤兜内,成熟男性的韵味油然而生。
唐软只好把纸飞机用手小心地捏住,胡乱找个话题轻声问:小叔叔平常在哪里上班?
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叫沈慎言笑意横生,听软软的意思,是嫌我游手好闲整天往亲戚家转悠?
沈慎言的金丝眼镜挂一条细丝般的金链,绕过耳后垂在笔挺的西装马甲,折射出一种璨璨的光斑。
不不......不......唐软紧张得脸涨红如潮。
仰头看沈慎言的笑,居然有一点眼熟的错觉。
有点温柔,但令人不敢深思。
或许是因为小叔叔与沈顾是亲戚,才觉得眼熟吧。
别紧张,虽说我比你和小顾大十二岁,小顾对我喜欢用平语,而你每次看见我总毕恭毕敬的,会让我错觉自己像个七八十的糟老头子。
沈慎言并无过分的言辞,相反谈吐颇为幽默文雅,捏回自己随便折的纸飞机,反手摸摸唐软丝绒般的头发,我可是正正经经有工作的,而且很快你就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
算是打个招呼,潇洒地挥挥手道,改天见。
唐软愈发认定自己就是个大笨蛋,随便两句话也能开罪得了沈家长辈,即使沈慎言并未流露出介意的姿态,谁知人家心底会不会骂自己没有眼力见。
瞧着沈慎言离去的身影,唐软的肚子几乎有点痛起来。
沈慎言走到沈家宅院,司机将车子提前热好,并替他开门。
顺便问了一句,二爷,是否帮你把垃圾扔掉?
垃圾吗?
沈慎言捏着手里的纸飞机,在两指间掂量一番,最终露出微不可辩的冷笑,将纸张宝贝似的揣入大衣的内口袋。
珍重道,不必,谢谢。这是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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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顾躺了两三日,突然问起前天喝的鸡汤十分合口,主动要家佣再熬一盅来尝尝。
家佣只好求到小夫人那边。
唐软当社畜时经常自己做饭,虽说脑笨口拙,手却灵巧得紧,汤点小菜样样拿手。
沈顾喝了鸡汤全当是后厨手艺精进,也没去问究竟是谁熬制的,连续喝了一周,每天还换着汤底配料,面色总算红润些,机体的抵抗力增强,膝盖因寒冬引发的神经疼痛也能很好缓解。
还有就是,唐软只要不触碰他的领地圈,沈顾居然能忍他。
尤其是沈顾在书房照例学习的时候,唐软也拿着一沓彩纸,安静地坐在果绿色沙发里忙一些手工折纸。
正常的社交距离在0.461.22米以内。
沈顾偶尔抬头目测唐软坐在两米之外,很好得保持了固定距离,属于他个人允许范围之内。
唐软不知究竟想做一个什么样的浩瀚工程,叠了上百个不同颜色的三角。
绝对没有好奇,沈顾问,你平常都不用学习?
一句话直射红心,羞耻得某人瞬间脸红道,我,我毕业了。
沈顾猜他最多比唐凌大一点,没想到居然毕业了,随口问了哪个学校毕业的。
唐软说是某间贵族学院。
沈顾几乎脱口而出,花钱就能进能出的学校。
唐软那边彻底不说话了。
沈顾微停止手中的钢笔,抬启眼帘。
唐软沐浴在阳光底下,整个人红扑扑的,许是被憋得气闷,卷翘的长睫毛一直在拼命跳跃,他的脖子又长又白,穿的宽松毛衫完美地露出他的优点,低垂的后颈宛如珍珠串子一直延伸进毛衣衣领深处,细细的汗毛渗出些带着蜜蜡的热香。
沈顾有点口干,甚至气紧,伸出二指勾了勾衬衫衣领的宽度,还是透不过气,索性解开最上层的纽扣。
我......
其实他没有解释的必要,实事求是的认定自己说的没错。
电话铃蓦然响起,打破一层无形中尴尬的气氛。
沈顾决定转移注意力,结果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