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根盯着地面,当没听见大舅说话。夏季的蝉烦人得很,这档口正是口干舌燥,四面八方扯破了嗓子‘知啦知啦’,把人困在鼓芯里,血液也跟着躁动。心口那股闷热似乎烧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的热气充斥着蒸笼般的大地,熏得人昏昏欲睡。
他盯着阳光下雪白的马路尽头,黑色的小车夹裹着浓浓灰尘风风火火过来了。大舅站起来,招呼一声来了。李存根往后退了一步,便与那不能不接受的事实割清了似的。
李长树跟那车上下来的人说话,隔着车窗望了一眼,似乎不满意,嘟嘟囔囔‘太瘦了,没活气,养不长吧……’
李存根本来不想看,听大舅的描述,半张脸探进车窗。便捕捉到一张俊得没生气的脸,白得透明的眼皮,半睁不睁撩着,瞳孔涣散,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不知道看向哪里。
她轻微动了一下,只是昏睡中无意识的动作,他突然涌起一阵紧张。甫一对上那双眼睛,耳边的风声蝉声说话声便通通钻进心口,不堪重负,跳如擂鼓。
他站在地上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李长树往外甥后脑勺搥了一巴掌,“要不得要不得,太怏,喂不了几天人财两空!走。”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急了,拉住李长树。司机挺乐意,“这一趟最标志的一个,都不要我带回去,本来这样的。”
“想你妈的好事。”带一趟几千上万,费时费力,担老大的风险。路上本来折一个就心疼得不行,怎么说最后一个也不能砸手里。不光买卖赔了,也讲究个善始善终。干这造雷劈的生意,还挺迷信。
“可你这,说好要个体子壮的,再不成也要能走会动。去了半条命,我可不敢要。”
“养养就好,养养就好了,路上怕闹,只能叫她安宁些。不然也走不到这,你真不要,我拉出去顶好这个数。”几个指头拢在一起,比了个数字。不大敢说这一个最闹腾,喂了不少药。“本来地方偏,几年不来的,到时候后悔也没了。再说,你交的担保可没得退。”
李长树唉声叹气,犹豫不决,旱烟抽得叭叭响,怕不好交代。
忽听外甥在后头喊他,音小声儿重,“舅,就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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