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表情风轻云淡的,眼神却盯着她,“我不信。我很小的时候就不信这些东西,过年特别想吃肉的时候我跟菩萨说,如果给我一口肉,我就不要最喜欢的小木马了,天天晚上求,也没见有奇迹。阿爹快死的时候我就求菩萨,我愿意只活到五十岁、四十岁也行,别让我阿爹死,结果是我亲手埋得阿爹。我还求菩萨给我一点钱,我想好好上学,以后一定百倍千倍还回去。我从小到大的心愿,菩萨一个都没听见,大概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也忙着活,没空。我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除了自己拼命挣,谁都帮不了你,我不信命。”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别人的故事。陈娇能够想象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迷茫的情况下突然被迫成长,挑起全家的重担,成为顶梁柱,只有黑夜看见他的无助。
心里有点堵,可是她还是不想以自己作为命运坎坷时的安慰送给他,他想要的承诺她给不了。陈娇沉默着,接不上什么话,逃避着他的视线。
可以想见她的为难,他怎么会逼她做什么,说到底,有所求注定卑微到尘埃里。他这个人都是不值钱的,所能付出的不过就是一颗滚烫的心,赌上一辈子换取一点施舍的怜悯。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命盘就乱了,除却孤注一掷,注定毫无退路,哪怕满盘皆输。
晚间山野里还是很冷的,陈娇好了一点,在无风的夜晚就往山巅上爬一点。暮色四合,整个世界如同关在一个黑匣子里,细碎的星光汇聚成一条长河,在天空中盘旋着,斗转星移、包罗万象,广袤无垠的星幕炫美至极、神秘至极,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吸噬殆尽。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在石头上蹦蹦跳跳,朝天空中不知什么东西打招呼。
李存根看她喜欢看星星,这天早上先不急着将牛赶出门,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陈娇睡得迷迷瞪瞪,被他捧着脸颊晃来晃去,“阿娇,快起来,咱们到山上去。”
陈娇睁开眼睛,虽然还想睡,但是这半个月来睡得太多了,也不算很困。就是天气温度低得叫人起床困难,好在他点了火,屋里很快温暖如春。他将自己的围巾左叁圈右叁圈包住她的脸,确定她全身上下都很暖和了,拉着她的手在一片漆黑中爬上山顶。
到了最高处,太阳还没有出来,山风咆哮着掀起碧海林涛,两个人就在大石头的背影处蹲着。过了几分钟,远远的天边出现淡橘色的光辉,将大山的轮廓浅浅的勾勒出来,那光芒破土而出,如同亲生的希望,誓死突破沉重的黑暗,越来越盛、越来越亮。
蟹壳青如同波浪,黑暗仿佛将退的潮水被推着朝他们身后迅速撤离。一轮火红的圆日从东山之上缓缓升起,就像咸鸭蛋大红色的黄,飞快辐射出光辉,全世界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芒。太阳全部出土的刹那间,金光万丈,阳光穿过薄薄的雾气照在脸上,很清晰可以看见它整个轮廓。
陈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美景,鼻头红红的,眼睛都忘了眨。大自然神奇的美,毫无保留,凸显的淋漓尽致,她激动起来抱着李存根的胳膊,指着太阳要他看,天气太冷,舌头打结似的。
他没看太阳,此刻的她比日出还美,盯着就恍惚了,自己发出的声音都似乎有点陌生,“你喜欢看,我每年都带你来。”
陈娇只是眺望着天际,此情此景,太容易叫人心软了。或许是美景太过动人,或许是情话悦耳动听,感动来的恰如其分,猝不及防便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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