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出那是月梅。
月梅下了黄包车,摇摇晃晃往大世界里走,看门的连忙替她拉门,一面谄媚招呼:“梅兰小姐回来啦!”
她仰起颈子正眼都不瞟他一下,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走进厅里,午后这段时辰,戏台上是评弹班子的天地,一人持三弦,一人持琵琶,正自弹自唱,底下听客瞧着不少,却多是掮客,叫一壶菊花茶,一盘酥皮糕饼,也没在听,挨头凑脑自顾谈生意。
苑芳拎着铜色大壶在桌间穿梭,或添水,或送茶果盘,月梅从他端的碟里抓了把话梅瓜子,站在墙角边嗑着,边听戏,弹唱的是《秋海棠》,红戏子遭遇大官的姨太太,奸情还未发现、戏子还未毁容,还未落魄、两人正勾缠最浓烈时,那伶人唱得是吴侬软语百转千回。
月梅神情恍惚地想,若是时光倒流,人生能够重回,戏子还会与姨太太再生挂葛麽,她想若是由她来选择,定是不再肯的,那样悲苦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把瓜子壳往地上一洒,转身上楼,时有佣工会唤一声梅兰小姐,她也不理,走过长长铺着猩红粗呢地毯的甬道,进到间房里。
凤仙和另两个歌女在嬉笑,见得她忙亲热道:“黄老板来找过你。”角落里还坐着个打扮清清爽爽的娘姨,眉眼精明。
“可有说找我作甚麽?”月梅心不在焉地问,坐到梳妆台蛋型镜前,看着自己的嘴唇,胭脂蚀掉一块,难看死了。
抽开小屉,寻思涂蜜丝陀佛还是丹琪的唇膏,忽听“哧啦”清脆脆地响,抬眼却是一串古铜钥匙搁到她面前,吊着一簇乌篷篷亮油油的貂鼠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