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一口气,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常燕衡走进花厅,坐在椅上,陈妈斟来茶水,他才端起,却见门槛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个老妇人,穿着打扮也不像佣仆,朝他觑眼笑眯眯地。
陈妈也看见了,连忙上前把她往外推,嘴里嘀咕:“老太太诶,你来这里凑甚麽热闹,快走罢,快走!”
又有个女子的声音:“姆妈来这里作啥?夜饭吃了麽?陈阿妈,带老太太去灶披间,替伊煨碗排骨面吃。”
廊上脚步渐远去了,常燕衡抬起头,看见月梅迈进槛来,她穿着件柿子金杭绸无袖旗袍,烫成波浪的刘海弄成人字形撇在耳后,用两只珍珠发卡夹着,脸上的妆容像打翻地调色盘,什么色的颜料都飞溅了一些,她笑得有些大声:“甚麽风把常先生吹到我这里来?”说着颇有些卖弄地坐下,常燕衡仅隔一只莲花样的茶几。
常燕衡不与她虚伪,开门见山:“阿栀在哪里?你不必否定,我既然来问,定是知晓些事情。”
月梅的心突突直跳,暗忖他究竟知晓甚麽事情,不能他问一句答一句,迟早露出马脚来,索性淡淡笑道:“我也实话与常先生罢,阿栀本不允我告诉您,但今儿您既然找上门来,没个结果定不罢休,我也犯不着得罪您,毕竟”顿了顿:“这辈子没准儿也再见不到她了。”
“此话何意?”常燕衡喜怒不形于色,目光很是锐利地打量她。
月梅暗自攥紧手中的帕子问:“常先生可知周希圣这号人物?”见他微微颌首,接着道:“周希圣年轻清隽有才华,虽出身贫寒,比不得常先生荣华富贵,但阿栀亦不是贪财的人,她重的是两心相悦,两情相许,白话讲,她与周希圣早就好上了,半月前阿栀来寻我,提及周希圣寻得一份不错的差事,远在香港,要带她一起走,她也愿意跟去。”
“香港?!”常燕衡心一沉,那般遥迢迢的小岛,坐船需数个日夜,他记得上京前,阿栀与他还缠绵缱绻难离舍,怎会说变就变了。却又有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才十九岁,正是青春多变的时节,又一直在女中读书,所接触的男人唯只有他,忽然冒出个周希圣那样的青年才俊,她被迷去心魂也未可知,毕竟她曾与他提起周希圣过,是不加掩饰的好感,可他,总是不愿相信。
月梅斜眼睃他神情严厉,抿着唇瓣并不言语,窥不出其所想,硬着头皮说:“阿栀给了我一笔钱,让转交她姆妈,并劝她回苏州老家去。”
“她何时变得如此薄情寡义?”常燕衡冷笑一声:“既然打算一辈子不回,如何连自己姆妈最后一面都不见?”
月梅解释:“阿栀晓得她姆妈最是贪财,若知她跟了贫穷的周希圣,一准要拼命阻拦,倒不如不见再者她俩的母女情说来也并非有多亲近!”
常燕衡沉默了半晌,再问:“她(他)们具体是哪日走的?”月梅告诉了他,又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假装看看窗外天色,抬手撩拨鬓边的碎发,笑道:“常先生还有话要问麽?今晚我在大世界唱夜场,去晚了可不好呢!”
常燕衡蓦得瞅到她的手指,饶是再镇定,终是变了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