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友已是面红脖子粗,初时因新婚的甜蜜及得娶佳人的梦想成真、让他不及多想别的,但一年多下来,生活由激情走向平稳,许多刻意忽略的东西,如渐渐干涸的小溪,露出底下漆黑带棱尖的石头,不小心会被划伤,不致命,却也会让人疼一阵。
常燕衡拍拍他的肩膀,走到桌案后拉开抽屉,取出两张戏票递给他:“梅先生送了四张,余的两张给你罢!”陆长友谢过接了,常燕衡又道:“票自然不能白给,还得请余曼丽帮我个忙。”王诘实及翁云绪都很好奇,连声追问要帮甚麽忙,他却笑而不语,恰这时,福安进来禀,青云帮龙爷遣人送到一个锦盒及宴请帖子。
常燕衡把锦盒及帖子放在桌上,先拆开帖子,是为今在戏院里、十姨太的无礼冒犯道歉,已狠狠训诫过,送上心意,并于两日后在华懋饭店做东陪罪宴请,务必赏光云云。
他沉吟稍许,才去打开盒盖,众人神情大变,甚惊呼起来,盒里赫然摆放两截女人的手指,齐根斩断,纤细苍白,殷红的是指甲和未干透的血渍。福安都结巴了:“这,这这是龙爷、十姨太的手指麽?”常燕衡面不改色地颌首,阖起锦盒递给他,吩咐道:“把它还给青云帮,并带话,心意已知,帖子也收了。”福安连忙拿起锦盒,如捧烧炭盆般走到门边,常燕衡又叫住他:“不可让太太知晓。”福安应承着退下。
翁云绪取出帕子擦额上的冷汗,想想有些忧虑:“你真要去赴宴?这摆明就是一出鸿门宴,凶多吉少啊!”
常燕衡噙起唇角冷笑:“对付王金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怯,他凶他狠他玩命,你要比他更凶更狠更不要命,否则必是大输。”他又问:“拜托你们的事准备的如何了?”翁云绪等几不再调笑戏谑,面色皆正经起来,一直聊到夜幕深垂,明月移过窗间才罢!
常燕衡盥洗过并未回房歇息,而是往冯栀和妮妮的房来,门没有锁,把手一扭就开了,壁灯亮着萤萤微光,却依然很黯淡,妮妮独自睡在四面围起的小床里,他轻轻走过去,睡得很是香甜,小毯子踢蹬到一边,便替她复又搭在身上,晚间还是凉的。再往冯栀的床边走,脚底不慎踩到甚麽,类似积木的硬东西,嘎蹬响了一下,他站定不动,听见窸窣地翻身声,应是妮妮在动,不过很快又安静下来。
常燕衡松口气,又觉得挺好笑,继续近至冯栀的床前,见她整个裹在被里蒙着头,也不怕闷坏了,伸手去揭开被子,手指无意碰触到她的脸颊,湿漉漉地,他晓得不是汗,是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