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麒也没了睡意,坐直了身,揭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忽然开口说道,“这儿是不是来过?”
卢子尧也不知是从哪儿窜了进来,坐到一旁空处,答道,“回京的时候路过这儿,当时天色已晚,马车无法继续赶路,便在前面的客栈休憩了一夜。”
赵麒点点头,没再说话。那晚,刘长卿便拉着他逛了整一条街,尽看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还非缠着他买一只奇怪的老鼠。为了那只老鼠,刘长卿还生气的半天没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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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鼠怎么养活?”
那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头上扎着汗巾,刚才正在给旁边几只兔子喂食,一听有人来问,这才连忙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答道,“哎?公子,这可不是什么老鼠,是小的从域外捕回来的石鼠,个头就比一般的老鼠大了好几倍呢!石鼠平日里也不挑食,但凡水果蔬菜都能养活。”那摊主仔细地瞧了瞧刘长卿,忽然想起来似的,笑道,“哦,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刘公子啊!怎么就您一人?还有位公子没与您一块儿来吗?”
刘长卿愣了一下,轻咳了一声,说道,“我瞒着他偷偷过来的。”
摊主了然一笑,道,“哈哈!也是,那位公子甚是不喜这石鼠,要是同您一起过来,只怕又不许您买呢!”
刘长卿点点头,伸手将那只石鼠抱到怀里,低笑道,“他是怕这小家伙,却又不肯说了丢面子呢。”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递过去,又问,“我上一次来这儿是多久以前了?”
“哎哟,公子,哪要这么多钱啊!”他连忙退回去一大半碎银子,将剩余的装进口袋,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估计着是有好几个月了吧。”
“哦,都过去这么久了啊。”刘长卿道了声谢,告别了老板,便怀抱着一只足足有蹴鞠大小的石鼠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那只石鼠看似憨厚笨拙,实则机灵矫捷,刘长卿才登上了马车,那家伙便迅速地跳了下去,噌地一声窜进了车厢。这着实吓了刘长卿一大跳,赵麒还在里面坐着呢,这小东西又软又可爱,可别被他一脚踢死了!
要说赵麒其实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正靠在那儿休息,忽然一只灰不溜秋的玩意儿窜了进来,一下扑到他的小腿上,顺着他的裤腿扒拉了几下,尖锐的爪子还将他的衣服抓破了几条细线。
正打算一脚将它踢出去,就见刘长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将那一坨玩意儿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的毛发,心疼坏了似的说道,“好可怜,险些就掉下来摔死了……”
赵麒低头看了眼自己裤脚上的碎线,又抬起头瞧了眼那石鼠,这才开口问道,“买这东西做什么?”
刘长卿坐到他旁边,仍是逗弄着怀里的石鼠,自顾自地说道,“起什么名字好?”
赵麒挑了挑眉毛,懒得再去理会他,干脆吩咐着马夫继续赶车,随手拿起腿边的书看了起来。上一次就因为没让买这只老鼠,刘长卿委屈地半天没理他。这来来回回地折腾,还是没拦得住,结果这只老鼠最后还是被他买了下来……
“非鹿,你觉得这个名字好不好?”
赵麒愣了一下,侧过脸看着刘长卿,显然是有些诧异。自从刘长卿失忆以来,还不曾这么叫过他,大多都是颇为拘谨的唤他“老师”,不曾变过。大约在私心里,赵麒也想过有朝一日倘若刘长卿恢复了记忆,他能一眼就分辨出来;也或许,现在的刘长卿于他,还并不……
只见刘长卿将那只石鼠举到眼前,又问了一遍,“这名字你是不是很喜欢,非鹿~”
他显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赵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发生了。而那只叫做非鹿的石鼠因不满被全身腾空,骨碌碌地眨着眼睛,四肢在空中乱晃了一阵,表示抗议。刘长卿这才将他放到腿上,又是一阵揉弄。
察觉到赵麒在看他,刘长卿也颇为无辜地回视。只见他眉眼半弯,笑着问道,“老师,怎么了?”
赵麒有些哑口无言,总之没说出话来。大约是看见刘长卿叫一只老鼠“非鹿”,却管他叫“老师”,这场景有些怪异。
沉默了很久,赵麒忽然听见刘长卿低声说了一句,“石鼠非鹿。”停顿了一会儿,他低下眉,轻抚了几下石鼠的毛发,慢慢说道,“于它而言,我与当日并无差别。”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勇气说下去。因为有些话一但说出口,便毁了所有在此之前为了营造出一份温馨气氛的努力。即使水月镜花,也总比残酷的现实要好得多。
可即便他没说出口,赵麒也明白了他要问什么。他之前也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只可惜这问题太尖锐刺痛,以至于他不愿去深究到底答案如何。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刘长卿以为不会听到答案,也不会得到回应,事实上,他察觉到赵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他去揉弄那只石鼠一样细心温柔,带着些安抚的意思。
“于我而言……”
☆、第89章结局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却没再继续下去。刘长卿便抬头看着他,一脸询问的意思。
说实话,赵麒有些后悔回答了他的问题,继续说下去的话,也不知该说些个什么比较好?他又不是刘长卿那样没脑子的,什么话都往外说。可瞧着他这副期待的模样,又不忍心真的什么也不说,好像欺负了他似的……
见他迟迟不开口,刘长卿按捺不住性子,索性伸手拉他的袖子,说道,“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等着你向我表白心意呢。”
一双水眸紧紧地望着他,赵麒没法不心软,说道,“也就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你与往日倒也并未有什么不同。”又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他腿上舔爪子的石鼠,道,“都喜欢这些古怪玩意儿。”
刘长卿想起来那老板的话,似乎赵麒不待见这“玩意儿”,连忙将怀里的石鼠随手丢到地上,往他身边挪了挪,试图凑近一些。脚下的石鼠努力地扒拉着他的裤脚也被他一脚踢得远远的。虽然赵麒方才的话里什么含义都没有,但是机智如刘长卿,还是从中听出了别样的玄机。没什么不同,大约就是不会嫌弃他吧
只是赵麒毕竟没有直接说喜欢他,刘长卿心底大约还是有些失落,攥紧了他的袖口,“我会努力想起来的,你别嫌弃我。”
怎么会嫌弃呢?瞧他一副可怜的样子,又想到他受了这么多苦,赵麒自然有些心疼,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说没关系,也就是不介意了,那迟早还是会娶他的。这样想来,刘长卿一扫心中阴郁,开心地揽住赵麒的胳膊,又道,“既然我都忘记了,那不如这样,你重新追求我一次,好不好?”
说的好像曾经追求过似的,分明是这家伙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赵麒挑眉,心中失笑,问道,“怎么个重新追求的法子?”
刘长卿道,“一般是这样,你向我告白心意,按理说我应该先拒绝,嗯……就说我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话音未落,却见赵麒低笑了一声,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带着些调戏的意思凑到他眼前,勾唇笑道,“长卿,我甚是喜欢你。不如从了我吧?你看如何?”
你看如何?是指他这番“重新追求”表现如何,还是在问“从了他”如何……
不论是哪一种,反正刘长卿是呆愣了,脑子糊作一团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红了脸,结结巴巴答道,“好……”
赵麒果然被他逗笑了,“不是说还没想好吗?”
刘长卿红着脸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没什么好想的,我肯定从了你。”
原先说好了是要拒绝,可实际上,哪里能拒绝得了?险些就扑了过去。幸而脚下的石鼠动了一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惊扰到他。
刘长卿回过神来,只觉心如鼓噪,四目相触时尴尬地想要看向别处,奈何赵麒强抬起他的下巴,那双墨色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沉静柔和的潭水,轻轻浅浅,温柔缱绻,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刘长卿生的好看,面红时尤其俊俏,竟带着些惑人的媚意,那双眸子里碧波婉转,满是柔软的情谊,看得赵麒一阵出神,好半晌才弯起唇笑了笑,手指攀上他的脸颊,穿过耳畔滑至脑后,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两人距离不到半寸,近的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刘长卿哪里见过这架势,往常只是坐在一块儿就面红耳热,心如鼓噪喘不过气来,现下更是僵硬的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冷静了一些,垂下眼眸不敢与他直视,“吾心如桃花,感知眷顾非流水,此生也足矣。”
赵麒这才松开了他,“得此痴情人儿,纵使龙袍皇冠,有何稀罕。”
龙袍皇冠?刘长卿却是愣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悄悄地在赵麒耳边附语道,“皇上无端将你罢官撤职,发配西疆……你是不是怀恨在心?”又道,“若是有什么计策,也不必瞒着我,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言下之意是要帮他图谋造反?
对牛弹琴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沉默了片刻,赵麒才终于松开他,说道,“说话也不知分寸,小心被旁人听到,告到皇上那里,你我都要掉脑袋。”
“四下也就你我二人,哪有什么旁人。装模作样,假惺惺……”刘长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刘长卿说胡话的本事见长,这么片刻的功夫,已经是将方才旖旎暧昧的氛围毁得干干净净。又听他忽然问道,“对了,你猜我这些天都梦到了什么?”
赵麒挑挑眉,问,“什么?”
刘长卿道,“你要听吗?”
“说来看看。”
刘长卿弯起眼睛,眉飞色舞的,仿佛那画面还在脑海里重演了一番,他有些向往地回忆起来,“你解了我的衣服,还和我做了那档子事……我都说不要了,你还……”
赵麒:“闭嘴。”
“哦……”刘长卿乖乖地点点头,仍是克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又问,“我们以前是不是睡过了?”
“再说话就滚出去。”
刘长卿闭嘴了,安静了一会儿,又伸手摸摸鼻子,“在马车上试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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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在路径客栈休息了几晚,一行人马到达西疆已经是半个月后。
听闻逍遥侯携着家眷从京城回到荣城,城中百姓都站在城门口看起了热闹,纷纷交头接耳,谈论这逍遥侯的来头和过往。要说逍遥侯他们也并不陌生,不久前广韩交战,正是逍遥侯带领了大军,设计夺回屠苏城,救下西疆数万百姓。
老百姓对朝廷的事儿也看不明白,聊的自然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事儿,其中最惹人关注的莫过于那位逍遥侯夫人。虽说现下富贵人家后院里不乏几个男宠之流,倒是从未听说过有将男子娶进门的,更别说这还是位家大业大的侯爷。不过传言也说那逍遥侯夫人美貌不输女子,与永乐先生是至交好友,还是前些年的科考状元,才智双全可见一斑,这么一说,倒也难怪逍遥侯会中意他。
眼见着马车进了城,路边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两人真容,瞧瞧是否真的如同传言所说,一个是空明流光,一个是美人一方。
城门在后面轰的一声合上,发生沉重低荡的回声。马车慢慢悠悠地晃了过去,前后却是有官兵持刀把守,车窗关得严严实实,谁也不敢凑近了去瞧。众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觉得无趣,没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毕竟先前已经在逍遥侯府住了一阵子,赵麒倒是丝毫不陌生,下了马车便吩咐侯在门口的管家将所有人安排好,也无需旁人领路,带着刘长卿就进了侯府大门。
那管家方才光顾着听赵麒指示,没瞧见刘长卿,这时候看到了,连忙恭恭敬敬道了声,“刘大人。”语气中丝毫不敢怠慢,上一次就是因为府上几个下人不知分寸得罪了他,结果被侯爷下令暗中给处理干净了,至于怎么算是处理干净,也便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刘长卿一听是在叫他,好心情地应了一声,跟紧了赵麒,小声问道,“你觉得他叫我的语气像不像是在叫侯爷夫人?”
他话音刚落,忽然眼睛余光瞧见院子里还站着一大群人。原本应该是欢迎的气氛,却明显显得有些僵硬尬尴,心思各异地站在那儿,似是出了什么大事,刘长卿心觉不好,连忙闭上嘴不再说闲话。
赵麒倒是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刘长卿现在失忆了,似乎还不知道他与王曼曼的事情。可这会儿王曼曼,赵窦,陆敏,还有王征和王曼曼新收的小徒弟郑氏遗孤郑小宝,以及眼巴巴瞧着他的赵鹿和他身后的张翔,一群人都是神色复杂的杵在那儿。
赵窦陆敏倒是前些日子先出发来了西疆,可是王曼曼不是四处游历去了,怎么也在这儿?况且他大舅子王征数年不见,这会儿来逍遥侯府又是有什么事儿?
饶是心思玲珑如赵麒,也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幸好一旁的仆从瞧见了,连忙跑过去在赵麒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侯爷……世子和世子夫人闹矛盾了。”
赵窦和陆敏?赵麒挑了挑眉,还未待说话,那旁的赵窦已经迅速走到他面前,双膝跪地,毫不迟疑地说道,“爹,孩儿不孝,不能听从爹的意思娶陆敏为妻!”
赵麒闻言皱紧了眉头,心想这两个孩子这些年来感情好得很,再过两年便要成亲,怎么忽然就闹起来了?奇怪之余,又抬头去看看一旁的陆敏,只见她散着长发,并未梳起发髻,倒是显得有些失礼,一双眸子里溢满了水汽,硬生生地忍着没哭。
“先起来再说吧。”
赵窦起身,低着头没再说话,瞧他眼下发青,脸色也不太好,想必这些天也是因陆敏一事烦心没有休息好。
刘长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听这人管赵麒叫“爹”,也是吓了一大跳,再去看赵麒脸色如常,知道并不是假话,一时间也有些五味陈杂。原来赵麒有孩子了,那定是早就成亲了吧……刘长卿心想,那手中牵着奶娃娃的女子,难不成就是他的夫人?那奶娃娃也是他的孩子了?
那女子相貌虽然并非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清秀可人,眉目间透着些女子才有的韵味,他自是不及。况且,那奶娃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谁瞧见了不心疼,他一个大男人,哪能帮赵麒生孩子。
正打量着那女子与她手中牵着的奶娃娃,谁知那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一双眸子笑盈盈地望着他,开口问道,“这位可是刘大人?”
刘长卿一愣,点点头,“正是。”
两人一说话,方才沉闷的气氛终于有些缓和起来,王曼曼朝他轻轻一笑,说道,“让刘大人见笑了。”说完抬手示意指了指身前的陆敏,“听说小敏与世子闹别扭,侯爷又远在京城,我就和哥哥一起过来调解调解。”
刘长卿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又有些奇怪她说话时一点儿也不拘于俗礼,心中顿生好感,连忙说道,“不妨事。”
赵麒觉得有点头疼,才刚刚下了马车,正想坐下休息会儿,这一大帮子人怕是要折腾到明天也不一定。先别说赵窦与陆敏,王曼曼的事儿总归要和刘长卿说一声,再说那赵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紧盯着他,恐怕又要缠着他哭。
原本还以为到了逍遥侯府就真的逍遥了,谁知又是一堆糟心事。沉默了片刻,赵麒才开口道,“进屋去说吧。”
众人连忙应着,进了客厅,各自找了个座坐下了。
赵麒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坐于主位。刘长卿一点儿也不含糊,在一大帮子人注视下坐到他旁边主母的座位上,熟门熟路地叫旁边的仆从上茶,赵麒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都坐定了,赵麒这才问道,“赵窦,你要解除婚约,可有什么缘由?”
赵窦一听是叫他,连忙答道,“爹,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儿不敢不从。可是……可是陆敏他……”
他的话说了一半,迟迟不肯继续下去。他双拳紧握,神色间万分挣扎,似是难以启齿。
一旁的陆敏不待他说完,已经起身走到客厅中间,他年纪小,看起来有些瘦弱,却是站得笔直,朝着赵麒说道,“侯爷。”这称呼已经是生疏了,不久前他还欢欢喜喜地唤赵麒爹爹,宛然一副可爱惹人心疼的模样。
赵麒没说话,陆敏又道,“此事不必劳烦侯爷费心,世子与陆敏既然已经情断义绝,世子悔婚,陆敏并无二话。”
他说得坚定,毫不犹豫,不知为何,赵窦听到“情断义绝”四字,竟是心中绞痛万分。再看陆敏面上毫无波动,一时间竟慌了神,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确恨陆敏欺骗他多年,可那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再怎么也不至于情断义绝……
赵麒瞧了陆敏一会儿,他年纪不大,先前也一直是小孩子脾气,没想到心性却是孤傲至此。他对赵窦虽然情深,却不会为此折辱心中傲气。
他二人既然心意已决,赵麒也并不是独断的长辈,况且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赵麒也懒得去管,便道,“此事你二人决定便可。”
“多谢侯爷成全。”陆敏对赵麒仍是尊敬的,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可他的这一番话是确确实实同意与赵窦解除婚约了。赵窦闻言先是一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眼见着陆敏已经转身要走,情急之下也不知该怎么办,连忙大喊了一声,“陆敏!”
陆敏也回过头来,神色淡然,若不是眼眶因哭过微微泛着红,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他看了赵窦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抬手挽起袖口,手腕上赫然是先前赵麒送的传家玉镯。毕竟是女子饰物,陆敏年纪虽不大,手骨却非女子娇小,用尽了力气才将一对玉镯摘了下来,也不顾手腕红肿便将那对镯子毫不留念地丢到赵窦怀里,道了句,“还给你。”
说罢,竟然转身便走了出去。
赵窦接过那镯子,终于彻底地慌了,拔腿就想追出去,谁知刚起身,就听赵麒冷冷地开口,“坐下。”
“方才是你要解除婚约,现在追出去又是为何?”赵麒冷笑。
此事说到底毕竟是王征当年并未将实情告知赵麒,这才出了这么多事,他也不能坐视不管,只好出言解围,说道,“侯爷……这其实并非世子的错,小妹陆敏其实……其实是男孩,世子只怕是因为被骗多年才如此恼火。”
刘长卿闻言吓了一大跳,“啊”的长大了嘴巴,看了看赵麒的脸色,感觉不太对,最后什么也没说。
“你说,陆敏是男孩?”赵麒问。
他的面上是带着些笑意的,可那绝不是什么温和的笑容,甚至有些阴冷恐怖,连同眼神也变得阴沉起来。呵,好一个王征!倒真是好本事,蒙骗了他赵麒这么多年。
王征一见他眼中已是杀意,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恭恭敬敬道,“启禀侯爷,草民也是不知啊……小敏早产,身子不好,算命的说他活不过五岁。姑母不知从何处听来消息,说是可以当做女孩儿养活。可若是女子装扮,将来小敏成年必定要叫旁人笑话,姑母这才瞒了所有人,小敏的起居也是由专人照顾,旁人是分毫也不知情。”
想了一下,又道,“小敏年纪小,对男女之事不甚明白,姑母又刻意瞒着他,他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直到前些日子被世子发现,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草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
自古以来,男生女养的事儿倒是也有过,赵麒只是没想到这事儿会摊在他的头上,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王曼曼在心里骂了一句胡说八道,可是又不能当着赵麒的面将自己哥哥骂一通,只好也附和劝说,“侯爷,缘分姻缘并非拘泥于凡俗。”
赵麒点点头,却是朝着赵窦问道,“既然如此,赵窦,你又是如何得知陆敏是男孩?”
赵窦一愣,竟是哑口无言。这件事从何说起……他鬼迷心窍色令智昏,才……谁知却发现陆敏竟是与他同是男儿身,当时也是吓得不轻,连滚带爬跑出了屋,也没做到最后。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紫,赵麒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一会儿才道,“罢了,既然陆敏也同意退婚,此事莫要再提了。”
“爹,”赵窦连忙站起身,手中还紧握着那对玉镯,“可是……”
得知前因后果,赵麒丝毫没觉得陆敏有什么过错,反倒觉得赵窦不是个东西,当下冷起脸来,怒道,“混账!难不成你还要陆敏向你这畜生赔礼道歉!今日起在宗祠跪上三天,给本侯好好反省反省!”
眼见着赵麒动了怒,赵窦不敢再出言忤逆,心中有些委屈,又觉得他骂的对,连忙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刘长卿还是第一次瞧见赵麒发脾气,害怕之余又觉得新奇,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圈。这时候又听见王曼曼开口说道,“侯爷,小豆儿也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我看他们两个也并非毫无情意,一会儿我再去跟小敏说说情,退婚一事暂且先不说。”
赵麒正要再去找王征的茬,停顿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道,“随他们去吧。”
王征心底大石落下,彻底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侯爷大人大量。”
要说王征前些日子都在京城谈生意,谁知那么偏巧就遇到了也在京城的王曼曼。原本以为过世多年的亲妹妹忽然出现,王征既震惊又欣喜,得知原来妹妹是被当春相救,却不得已为被困西疆数年,直到不久前才终于回了京。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征不好细问,只觉得妹妹吃了这么多苦,得知妹妹是不敢回家,既是心疼又是恼怒,连忙将她回去,一家人才终于团聚。
说到赵麒的事情,王曼曼却说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没什么情谊,况且这些年有郑小宝相伴,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若是回了赵府,唯恐赵麒不会善待她的孩子。王征不疑有他,只觉得妹妹自己高兴就好。
王曼曼尽得当春真传,医术高超,志愿不在京,与家人重聚不久便提出要行走江湖悬壶济世的意愿来。原本王老爷和王夫人是不愿女儿受苦,可更希望遵循女儿心愿,又要求她时常回来看看,这才勉强答应。
谁知道这时候王征忽然收到陆家来信,心知不好,即便赵麒已经不是丞相,那也是万人之上的侯爷,倘若事情败露惹恼了他,恐怕对王家陆家都没什么好处。王征连忙叫上妹妹一同赶在赵麒之前先去西疆看看情况,也好为后面的事情做准备。
现在看来,幸好这次将自家妹妹带了过来,赵麒好歹是看在她的面上才没有发作。
处理了赵窦的事情,眼下也不能继续闲着,那赵鹿现在还乖乖地坐在那儿等着他训话呢。王征大约也从王曼曼口中得知了一二,对赵鹿身份也是清清楚楚,可这些事情算是对方家事,王征便称自己有事,带着王曼曼和郑小宝一同离开了逍遥侯府。
赵鹿一见终于得空与赵麒说话,方才故作矜持的姿态统统抛之脑后,也不管张翔和刘长卿两人看着,“哇”的一声就哭着冲过去扑到赵麒怀里。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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