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衡倏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房里疾步奔去,余曼丽还没见他如此失态过,有些担心:“是不是出甚麽事?我去看看!”
陆长友望向她的背影,却没有动,只点燃一根烟抽着。
常燕衡觉得那电话叮铃铃声如夺命符般,深恐快至跟前时它突然不响了,幸好他所担忧的场景没有出现,一把拎起话筒,气也顾不及顺再说话:“是谁!”
那边没有说话,但他听见汽笛声,又听见自行车铃铛声,一嗖就过了,很快镇定下来,又问:“是谁?”
依旧没有响动,像那端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不肯放弃,蹙紧眉宇凝神认真分辨着,终被他听见细细地啜泣声。
“阿栀?!”他又确定又有些不确定,握听筒的手心都攥出汗来:“阿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听见那头有个男人在嚷:“好了没,小姐你电话用好了没?我有急事!我有急事!”
常燕衡很紧张她真的会挂掉电话,声音近乎嘶吼了:“阿栀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你乖些,快告诉我!”
冯栀眼泪淌满了颊腮,现在说这些有甚麽用呢,他和余曼丽订婚礼毕,事成定局,为时已晚,再来不及了。
她听见那边有个女子关切的声音:“燕衡,出甚麽事了?”
是余曼丽,余曼丽一直在他身边,她脑里轰然一声响如炸雷,整个人都呆了。怪道他许久不接电话,接起电话时喘息难平,他(她)们俩正在度春宵啊,真不该打这通电话的,她的心都碎了。
手里的电话筒瞬间幻化成一条巨毒无比的乌蛇,她再多握一下就会被它咬死,猛得将电话筒连同里面的声音重重挂掉,后面的男人挤身上前,拿起话筒开始一圈圈拨号。
冯栀一步步走回路边,隔着半人高的围栏、可以看见底下的黄浦江水宽阔又高深,跳下去就甚麽痛苦都没了。
新闻报上常会刊登有人跳黄浦江,几乎没有人生还,甚至连尸体都难能找到,她那时想过,是要多绝望才会如此绝决寻死,她现真的体会到了。
她的一只脚搭上围栏的突隙,另一只脚一蹬再使把力,便可倒头栽进黄浦江中可怜腹中的孩子,还不及来到这世间
就在顾念之间,有个人比她更快。
她听见许多人大声惊叫,侧头恰看见那个在花圃哭泣的女子,迅速翻掠过围栏,袍摆翩飞,连面庞都没看清,便像个断了线的风筝掉下去了,很多人围簇过来,都探头伸长颈地俯视,却甚麽也看不清,有的遗憾叹息,有的兴奋嬉笑,先还鲜活的生命不过是个意外的水花,绽了一下,很快恢复至平静。一大群洋水兵笑闹着走过来,有人吹着口琴,婉转悠扬煞是好听。
冯栀背脊连衣汗涔涔地湿透,感觉像自己死过了一般,她又站了会儿,开始继续朝前走。
很快就如浮光掠影般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