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坐起身,垂下眼睛一点点的整理好衣裳,直挺挺的往太子柱身边一跪,一句分辨没有,直接道:“请太子赐死妾吧。妾跟随太子三十四年,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质问。”
华阳夫人的举动把太子柱吓坏了,原本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心里的想法瞬间被她的话扑灭。
他立刻走到华阳夫人身边,将她搀扶起来,愧疚不已的说:“都是我的错,夫人不要再提死的话了。实在是夫人艳冠天下,无人能抵挡夫人魅力,可子楚他这么多年身边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不得不想歪,以为他对夫人有非分之想。”
华阳夫人这一次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心里冰凉,垂眸看着已经跪倒在自己面前神情沮丧的男人,忽然掩着小口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没等太子柱明白华阳夫人为何而笑,她已经冷声对侍女道:“送太子出去,今日起封宫,谁也不见。”
太子柱直接被怒极的华阳夫人大半夜扔出宫中。
太子柱根本没明白自己一番话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后果。
可华阳夫人看着自己仍旧细嫩的手掌却吓得浑身颤抖不已。
她将太子柱三十几年来都哄得团团转,在东宫之中不知道得罪死了多少女人。
无论这种可怕的想法到底太子柱被秦王责骂后一时不忿琢磨出来的,还是有人给他灌输的,都代表着一旦大肆宣扬开了,从她到秦子楚和嬴政三人,无一个人能够幸免于难。
太子柱并不是一个有着好头脑的男人,他耳根子软。
万一太子柱真的把这种想法听进脑子里面,深深记住了,他们就全完了!
华阳夫人舍不得太子柱的宠信,可她知道比起太子柱一时的宠爱,儿子登上王位自己的地位才能够彻底稳固。
因此,舍不得以死明志的她只能用激烈异常的手段将太子柱赶出去。
从今日起一个人都不再见,硬生生咬牙挺到秦子楚继位的那一天是剩下唯一一个办法了。
华阳夫人给贴身的侍女飞去一个眼色,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侍女立刻前往秦子楚院中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他。
“……让夫人受累了。”秦子楚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只好愧疚不已的致歉一声。
宫女将话带到,没有多做停留,只管离开。
秦子楚已经被惊得完全没有了睡意。
他爬起身坐到窗下,任由月光洒了一身。
苦笑了一声,秦子楚自言自语道:“宫廷里面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为了不让小混蛋被后妈欺负不娶妻子,就一定要跟自己嫡母搞在一起么?太子柱这种神一般的想法,真是……嬴政跟他还真是一脉相承。”
秦子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为了太子柱的怀疑而苦恼,可这种完全无法按照逻辑来推算的结果实在只能让他感到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索性决定起身到外面走走。
可秦子楚一出门,却正好见到嬴政迎面而来,两人不由得看着对方都停下了脚步。
嬴政抬头看向秦子楚,视线顺着脚下的路看向院外,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随即,他语调平静自如,仿若中午的争吵从不存在似的说:“更深露重,子楚多加一件衣裳吧。”
秦子楚看着嬴政毫无破绽的样子,恍惚之间觉得时间像是停在了嬴政还小的时候,不由得轻轻应了一声,走上前揉了揉嬴政的头顶。
嬴政闭上眼感受着秦子楚的指尖落在脸上的感觉,忽然说:“秦子楚,你想跟朕争夺这天下,对吗?”
“是又如何?”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秦子楚面对嬴政的时候反而不再像过去一样缩手缩脚,紧张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嬴政在他面前,现在只是一个竞争者,他们终于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了。
眼见秦子楚转身回去取斗篷,嬴政自动跟在秦子楚身后。
他轻声说:“秦子楚,你不擅长布局和掌控,眼下六国尚未征服,我们先合作吧。”
秦子楚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他看着嬴政说:“你不想跟我合作也不行了。眼下,咱们有大麻烦了——太子柱以为我跟华阳夫人有染。”
即使嬴政因为眼前难得和平的气氛沉溺不已,听清楚秦子楚话的书简,他也彻底愣住了。
嬴政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秦子楚的话,忍不住说:“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经过嬴政的刺激,太子柱对秦子楚来说连精英怪都算不上。
他调侃的说:“哦?你理解不了么?我以为嬴氏男人思维都这么奇怪,你会很理解太子的想法呢。”
嬴政将手掌平放在秦子楚面前,终于放下往日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低声说:“朕只是喜欢你而已,没有想过会弄成现在这样。”
他偷偷瞥了秦子楚一眼,声音更低的说:“哪怕你故意疏远朕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把朕当成你的儿子,多有顾忌。可是朕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你永远不会清醒。你总是说朕没能够平等的对待你,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对待朕的呢?”
82想太多
秦子楚停下脚步,点点头,迟疑的说:“你觉得我哪里没有平等的对待你?”
嬴政眼中眸光一闪,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大概是来自朕死后许多年的世界吧?从一开始你就近乎盲目的信任朕,后来得知朕是那个人之后,又表现得异常恐惧——你敢说自己心中的人是朕,而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人么?”
不等秦子楚给出答案,嬴政带着点失望的语气摇了摇头,低声道:“秦子楚,到死为止,朕一直都经受着六国那些失败者的刺杀,无论朕做什么,都有人咒骂朕。史书会如何抹黑朕,朕也都猜测得出来。在你心里的朕和史书中的恐怕没有什么区别。朕认识的是真正的你,可你心里的人却是‘始皇帝’。”
秦子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沉默了下来。
回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光,他确实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心态,哪怕经历危险的时候也有“这是秦始皇,所以不放弃他,我也不会死”的古怪想法。
过去的嬴政在他心中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能够让他始终平安活下去的符号。
直到最近,频频发疯的嬴政在他心里才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秦子楚走上前,展开手臂将嬴政拥抱进怀中。
他轻柔的摩挲着嬴政的脊背说:“阿正,对不起,我做错了。”
嬴政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反手抱紧秦子楚,将脸埋在他胸口无声的摇了摇头。
嬴政终于得回秦子楚主动张开的怀抱。
他贪婪的紧箍着秦子楚不放,没多一会就让秦子楚从嬴政刻意制造出的愧疚之中清醒,回想起前夜发生的不快。
他的身体猛然僵硬住了。
秦子楚真想问“你昨天晚上说上工具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句话,可这种问题真的适合现在说出口么?!
哪怕嬴政说自己过去认知里面不是真正的他,可他昨夜的举动仍旧让秦子楚觉得嬴政危险极了。
嬴政瞬间察觉了秦子楚的僵硬。
他知道掀开最后一张王牌,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肆意妄为了,否则秦子楚绝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用愧疚和包容的心态对待他。
秦子楚只会彻底的推开他,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扩大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嬴政心中遗憾的叹了一声,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主动松开秦子楚的细腰,退到三步外。
嬴政回过身,主动为秦子楚取来披风盖在身上,因为每日练剑而分外宽大的手掌拉扯着细细的绸带,生疏的结在一起。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嬴政却像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大工程似的扬起笑脸,连眼神都亮了起来。
“这样就不会冷了,朕陪你出去走走。”嬴政一低头,直接牵起秦子楚的手掌,拉着他向院外走去。
秦子楚被嬴政牵着,忽然停下脚步,向回拽了拽。
嬴政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秦子楚,目露疑惑。
秦子楚轻笑着摇摇头,轻声说:“我不想出去了,自己在院子里坐一会就行。现在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嬴政只好放开秦子楚的手掌,磨磨蹭蹭的回到房间里。
嬴政站在床铺前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对一直守在门口的荷吩咐:“再准备一套被褥,挨着父亲的拜访。”
荷无声叩首,很快离开寝房,按照嬴政的吩咐去办。
事实上,这也是秦子楚早就交代过的。
他害怕嬴政晚上故技重施,打定主意只要嬴政死皮赖脸的非要和他睡同一个被窝,就将嬴政彻底清除自己的寝房;但若是嬴政知情识趣,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另睡一个被窝,他还勉强可以容纳嬴政共处一室。
没多一会,荷指挥着另外几名侍从整理好床铺。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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