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菩提劫作者: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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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体,最爱在无心或是无力纠正回他们的正道时,略略地把眉峰那么皱,既显示自己的良好教养,又能婉约地表示下自己的不赞同。
而墨渊是个中翘楚,他全身上下无可指摘的规矩和仙气,足以给他增几分资本。
譬如说他现在皱眉看我,目光之清正严明,评价之有理有据,实在是占据了太有利的立场。声音虽低,但书斋片安静之中,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身脖子就有那么点生理缺陷老是情不自禁瞟向墨渊的瑶光等人,非常有样学样不落人后地,皱眉看向我。以至于我很长段时间里都以为,皱眉这个表情,大抵是墨渊创造出来,供神族们瞻仰钦羡然后学习使用的。
却听折颜嘿嘿笑,指着身边的东华说:“这石头平日也总是夜不归宿的,少绾啊,你们……”
我阴恻恻瞪他眼,他约莫是怕被我揍,非常干净利落地住了嘴。
要知道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们总是自视甚高的。
我觉得吧,墨渊这个娘炮身为启蒙教育就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父神嫡子,这辈子见识的最激烈的勾心斗角,恐怕也就是那帮追求他的女仙们采取的种种手段;人生最大的痛苦,恐怕也就是没有按时学会父神布置的强化课业。他自然不能理解我需要彻夜呆在隐形的结界里等待着南荒我的密探带来庆姜的确切消息。
庆姜对我的提防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在万岁上就胆敢在对鬼族的战役失利、无人注意到我时祭出条凰令公然改庆姜的作战计划,然后提起朔叶枪领着受到神谕就像打了鸡血般的魔族将士直捣鬼军统帅的大营。我当然知道这些做法很容易引火烧身,可是如果魔族在三界混不下去了,那还有谁会收留这么只曾经被魔族顶礼膜拜过的五彩斑斓的凤凰。
庆姜只不过是个让六大魔族面和心不和的首领,我却是魔族亘古就信仰的尊神。所以那次之后我就经常受到庆姜赠送的诸如碧海苍灵百年游历、白水山妖物展览、西海海底寻宝之旅、水沼泽修学旅行类的单程票,以确保我长期不在魔族诸般事务都只能靠他来决定且祝福我有去无回。自打我出生他的精神状态就不大对劲,即使我因为年纪尚幼力有不逮战略性地撤退出魔族,哪天把我图腾的地位搞丢了任他宰割才是亏大发了。
东华身为我的至交自然是知道这么回事的。他自幼生存的碧海苍灵虎狼环伺,打小就是从血海里趟过来的,以至于当日身上的杀戮之气冰冻三尺非日之寒,受我邀请住在魔族时连爬他床的姑娘们都要抖上三抖。他不曾拜师,却有这么身好本事,靠得不止是武力,是智谋。他眼下既不属于任何势力,却又同时被各大势力拉拢。旁观者清,我便时常拉了他去帮我参谋。事实上魔族当日的权利斗争及其复杂,我和他商量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他的处理都比我冷静而有节制,他后来执掌三界,我至少有半的相助之功。
把我只热爱太阳的凤凰,逼得像昼伏夜出的猫头鹰,庆姜真是生物史上的奇才。
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饶是墨渊熟读这些圣贤箴言,却也不会领悟到“先保住命再和我谈学业”这样深层次的内涵。我自然不能让墨渊个神族知道我夜里在做什么。于是我揉揉眉心说,没什么,练练功罢了。
他那张小白脸下就黑了。并且从此我也没有能够摆脱他给我记的笔记,和因此而来的负罪感。
事实上我点都不为那个无星无月的晚上遇见墨渊而奇怪。我觉得他那种在学业上刨根问底的习惯,在生活上的可移植性必定很好。
那时正值魔族内部动乱的紧张阶段,我的信使们却并没有按时到来。两个大族的魔君的争权斗法,庆姜座山观虎斗,摆出副两不相帮的架势。两大魔君权势过大本就是他块心病,此时两败俱伤他倒还放心。可是我却要在这里等着挺重要的战报,看看事情究竟闹大到哪个程度。
这是个什么世道。
我走出结界在芦苇荡里谛听,听见了隐隐的刀兵相击之声。
我赶紧飞身过去,却看见墨渊大半夜穿着招摇的袭白衣,执着轩辕剑,身形潇洒地与魔族两个信使正斗得难解难分。那两人功力不济,勉力撑持下见我现身,齐齐舒了口气,行礼道:“帝尊。”
墨渊收了剑,挑眉等我的解释。
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我自然气结,不过若是把他们当作闯入水沼泽的外敌,墨渊此番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于是我叹口气与他解释道:“兄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两人是来找我商量家务事的,你不会也要管吧。”
他抖抖袖子道:“学宫外入夜便设有禁制,你这是置学宫的安全于不顾。”言毕甚是君子地退开三步,“你大可以把结界设在此处,商讨完事情,我看着这二位离开。”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我催动魔力制造了个雾障的结界,保证墨渊看不见也听不见我们在做什么,然后让那二人开口。
他们虽然被揍得挺惨,但汇报上来的情况倒颇乐观,道赤之魔君已经有向北撤军退出槐水线的趋势。挑起这场混乱的人主动退缩,那是我最希望的结果。于是我撤去结界,安抚了他们两句告诉他们可以走了,刚才受伤的话医药费自理。
墨渊没什么表示,只是目送着那二人跳上朵云彩晃晃悠悠地飞远,突然凉幽幽地开口:“上次庆姜要对鬼族用兵,却因为六大魔族联合反对作罢,是你的首尾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联系上这个事的,但的确是我做的。魔族内部都还偶尔打掐不断,如此对鬼族擅动刀兵,神族万趁火打劫,我们有少能力两线作战?当时我费尽心机才劝和六大魔君反对庆姜的专断,不过,墨渊是神族,知道这个事应该不会太高兴。
我还没来得及糊弄他,他已经继续道:“现在魔族内讧,你应该没有少操心吧。”
这事情魔族掩得严实,他如果不是在诓我说实话,便是在自曝神族在魔族有内线。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知道这个事的。
于是我试图骗他:“是啊是啊,我让他们去把局面再弄乱点,最好趁乱把庆姜杀了我好上位。”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眼:“连赤之魔君欲向鬼族借兵入槐水线,你也不在乎?”
这个消息我可没听说。赤魔族正好在魔族与鬼族交界的地界上,与鬼族搭上了什么干系也不是不可能。倘若赤魔族北撤不是为了平息内乱而是去做接应鬼军这等引狼入室的行径,魔族眼下的麻烦可就大了。
墨渊今夜看来并没有兴趣与我装个不问世事的样子,于是我也就不再掩藏,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叠战报,扬手在半空平平铺开,正是魔族槐水带未来四五天里的兵力部署情况。每日都有那么两座城池是空防,座座连成条线,起点正是那鬼族边界上的韶攸关。
能想象吗?白天我们还在理论上课睡觉和笔记的问题,我还以为墨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儿,晚上就被他揭出这么我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来。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你们究竟知道少?”
他扬扬手上又收拾得齐整的军报:“这是我们从鬼君桌上拿到的。情况是否属实,你存疑,我们也存疑。”
敢情这水沼泽还都是人生双面;敢情父神母神还兼职了中央情报局;敢情墨渊,正在跟我谈条件。
饶是我从小在庆姜的压迫下点点地凭着自己的神谕累积人脉,要累积到鬼族却着实没有。此事干系甚大,即使庆姜想管,只怕也无法从赤魔族刻意造假的军报上了解真相。
天色已经微微明朗,芦苇荡上泛起层薄薄的雾气。我看着尽头浩浩荡荡的海水,觉得我需要立刻回魔族趟验证这个事实。
于是我说:“你夜没睡,白天怎么听课?赶紧回去补眠,这事容我自己想想。”
他却根本不接我的话茬子:“你现在这样回魔族,被庆姜知道只会对你忌惮。”
我却管不了那许,墨渊如果定要拦,我就算不定打得过他但是开溜总还是可以的。我开始束衣服扎头发,召唤凉水来洗脸,为跑路做好准备。
却听到墨渊说:“昨夜我分析战报时已经帮你跟父君告过假,到时会有两个人顶着修正术替你我上课。”
我愣了:“你放我走?”
“不,我得和你起去。”
他生得高大,白衣在熹微的晓色中显得很是飘然,此时俯身牢牢看定我,眼里是绛色衣衫的我的影子。
“少绾,你自己说的,神族就是好管闲事。”
那年我在水沼泽初秋的晨光中第次被他这样的目光困得动弹不得,产生了种自己被套牢的错觉。浩浩万顷芦花混着晨起的薄雾将阳光弥散成温和的浅黄。所幸没有霞色升起,这日,倒是个好天。
直到和他起御风行在回魔族的路上,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是两大魔君相争,那么此番我回去,便是为了魔族内政。即使是牵连上鬼军入韶攸关,也实在是与此番我身边的这位神君关系不大。
他和我同去,也不过是为了情报吧。
如我所说水沼泽每个人都是人生双面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族群里拥有另个身份,每个人都怀抱着不同的目的。
比如瑶光,她半是为了套牢个金龟婿;比如东华,不过是来考察各个族群的实力为自己的未来做个抉择;比如我,不过是为了暂时脱离庆姜的视线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比如墨渊,谁知道他在这各族的学子中打量到了少的秘辛。
这个发现,让我时有些沉重。从小长到大,别人不是怕我就是想坑我,即使逃出了魔族,也逃不出这从我被作为颗有灵识的蛋供奉崇拜时就已经注定的镶金牢笼。
此时我们已经躲在了韶攸关外鬼军可能途径的山坳里。墨渊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般,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用怀疑父神召你入学的原因,他自然有保护你的意思在里头。”
“乱世人心本来就不可能澄澈似水,两三分真心已经是难得。少绾,这个道理,我们都应该明白。”
我没什么可以回答的。他说得不错,即使我们看上去有那么的不同,神族的少主和魔族的尊神,不过都是被逼迫着长大的少年罢了。
远远的天际线处出现了浩荡却沉默的鬼军,在韶攸关外不起眼的山阴安营扎寨,看样子是在等待两三日内便来接应的赤魔军队。
我愤怒地祭出凰令神谕的宣纸,欲令周边魔族城池的将领前来阻截。他们必须服从凰令,否则神谕上的诅咒加身,他们都会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