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之下,那白羽箭穿破夜空朝师傅的心脏射来,我正准备拔士兵的剑去挡,但师父那目光狠狠地看着我,带着怒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他不允许我暴露,他不允许,身体的力气在他那一记目光下消失,而就在这一瞬箭直插师傅的胸前,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攻城——”箭一射出,银狼大吼一声,大军如滚滚洪流咆哮而来,声势吓人,士兵竟然还在下面添柴,火猛地窜高,就快烧到他的脚,师傅的脸很安详,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不能让师傅就此烈火焚身。
我拔了一个士兵的刀,一跃而上,一刀砍下柱子上的绳索,然后抱着师傅盘旋而下,士兵震惊,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发出几声惊叫。
“给我射——”濯傲冷冷吩咐将士,然后才转过身子问我:
“晴儿,你要干什么?”濯傲的声音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冰冷,俊脸也冷若冰霜。
“你刚才骂连敖那一句忘恩负义骂得真好,我觉得像是在骂我一样,他与胡大夫解了我身上的蛊毒,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你说我是不是猪狗不如?还要中箭后烈火焚烧,何其残忍。”
“他们救你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先是他们存心不良,你何需愧疚,他一个将军哪会什么医术,救你的人只不过是胡大夫。”
“胡大夫已死,我无从报恩,我不想受到良心的谴责,胡太医你都肯留全尸,为何他不肯?”我逼视着他,但同样带着哀求,他不再看我,转眼看着前方的战局,然后指挥士兵。
“既然一箭穿心,就将他交给我,如若身死,我厚葬他,毕竟他也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如果他活着,那是他的命不该绝,放他走,我求心安。”我刚才抱着师傅下来的时候,发现他一息尚存。
“如果身死,我必厚葬,他曾为濯国立下赫赫战功,我敬重他,如果他活下来,拿他的命去皇宫换我母后与皇后的命,他活着比死去有用。”
他冷冷地说,并不看我,眼睛只盯着下面的攻城的士兵,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守城更重要,不知道什么原因,下面惨叫连连,但此时我无暇多想,只急着离开。
“好——”我咬牙应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身后的士兵抬着师傅往我的营帐走,下到城墙,我步伐如飞,身后的将士也都加快了脚步,师傅的血已经浸湿了胸前的大片衣服,让我恐慌。
回到营帐,我迅速拔箭敷药,箭拔出来的瞬间血喷涌而出,虽然我已经用上濯傲平时给我疗伤的最好药物,但是依然好一会才将血止住。
“师傅,你一定要挺住,没有你无量山就不再有笑声了,如果没有你丫头煮的饭不知道给谁吃,如果没有你——”我生硬哽咽,一滴滴泪落在师傅的脸上,但他的脸依然苍白无血色,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月光照进营帐,没有旖旎,只有凄切。
明天中午大军攻不进来,银狼就有危险了,看着依然没有醒来的师傅,想着正在下面厮杀的银狼,过去总总浮现在脑海,心中揪痛,不知道是不是有孩子了,两个人的痛比一个人的痛多了。
也已经很深,这个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警惕性最薄弱的时候,我颤抖着手拿起那包粉色药粉,我曾经以为我不会用到它,我曾经以为我不会亲手将濯傲推到地狱,但现在实乃形势逼人,濯傲是我对不起你。
我回眸看了一眼那生死未卜的师傅,最后绝望地离开营帐。
给将士们供水的地方主要分布在东、西、北三个方向,此时军营当中,远没有城墙上面的灯火通明,走在路上,一墙之外响声震天的同时城楼之下,士兵们列成方阵,严阵以待。
将士摆着离魂阵、修罗阵等好几个阵法,当大军以为得胜冲入来,麻痹大意之时,肯定都陷入这些阵法之中,这些真我能破,银狼也能破,只是得耗一些时间,可能破阵之时,翼国大军已到,战机就会尽失。
抬头远处有一个搭起的高台,高台上蹲着几个士兵,他们正在拉弓搭箭,目光如鹰,我心中一慌,这几个士兵武功不一定厉害,但箭术一定了得,他们就等银狼破阵之前射杀他呢,想到这里全身冰冷,濯傲果然是——
我快步往偏西一角走去,士兵的饮用水是从洛溪挑回来,然后经过层层检查试毒,摆放在不同的三个地方,将士就近装水喝,这样既方便了士兵,同时也加强了防范,毁了一个还有两个。
偏东这边是濯军铁骑和箭营喝水的地方,兵力最强,这几个营毁了,就已经溃不成军了,而选择偏西方向河水的兵力最弱,所以朝西边走去,去试探一下。
士兵见我进来,用刀将我拦住。
“晴妃请留步,如果要喝水,我们亲自帮晴妃装。”他们的声音恭敬,但眸子却异常坚定。
“我不喜欢假手于人,你们我不放心,我要亲自装。”我斩钉截铁地说。
“皇上说了,水池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否则格杀勿论,如果晴妃信不过我们,可以用银针试过再喝。”他们虽然对我的态度很恭敬,但那双眼确是极为森冷,根本就不会放我进去的样子。
看到这样,我知道硬闯是不行了,一边走一边想着对策,到偏南方向的时候,我笑着递给他们一个水葫芦,请他们进去帮我装水,就在这时我让自己身上的真气逆流,不一会自己的脸已经变得酱紫,全身滚烫,嘴唇干裂。
“水——水——我要喝水——”我倒于地上,不停地说要喝水。
“快扶晴妃进去,快——”士兵扶了我进去,显得比较慌张。
“小六,小四,你赶紧去请太医,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们也难逃一死。”我冠宠后宫,这似乎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话音一落两人匆匆,此时有人马上将水喂进我的嘴里,而我一把将他们送来的水扔开。
“我不要你们的水,我自己装,谁拦我叫皇上处死。”我挣扎着起来,他们果然不敢拦截,但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根本就无法动手。
“哎呀——好热——好热——”我额头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唇变得更加刚裂,一边叫一边扯开衣服,似乎已经热得受不了,不一会已经衣襟凌乱,胸口处未开。
“你们——你们——你们帮我脱衣服——”我迷乱地喊着,他们一听不但低下头,还往外闪,帮我脱下衣服,他们还能有活命?就在他们低头离开的瞬间,我已经出手,粉末一入水即可与睡融化在一起,消失不见。
“晴妃请自重。”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脸红得如鸡冠,我整理了一下衣裳,羞愧不已地说:“本皇妃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鬼魂上身了,如此不堪之事,万望各位兄弟不要说出去,否则不但我被皇上责备,你们也会因此丢了性命。”
“是,我等绝不声张,王妃放心。”听到这话我低着头离开,似乎还羞愧难当,刚踏出去,太医就远远赶来了,我对他说已经无大碍,他才放心离去。
外面打斗激烈,我里面却安静得很,抬头看天,又是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军营里面的灯火隐约,而我的心却异常沉重,双脚似乎也有点迈不开一样,我这双手今夜似乎没有沾一滴血,但其实已经满手血污与冤魂。
就在这时有刺客的声音响起,南边几个营帐火光冲天,起火的地方还有粮仓,军营里开始乱,但却没有我想象中的乱,列阵的队伍依然坐着纹丝不动,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们离开自己坚守的位置,高台上那几个人依然双目盯着前方,等待那一抹银色出现立刻射杀。
我故意在他们身后玩弄着石块,不时发出声音,前方列阵的士兵刚开始还回眸看我,眼神带着鄙视,在这样一个国难当头的晚上,我身为贵妃,居然在这里玩石块,还面带笑容,任哪个士兵看到都恨不得一刀砍了我。
高台上的士兵那如鹰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继续注视着前方,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里都带着鄙夷,我让他们已经习惯身后有声音的时候,退到他们的身后,瞄准身后无人的瞬间,踏着木板迅速掠了上去,迅猛出手,一连封了他们身上几处|岤道,然后迅速跳了下去,这一切都在火光一现之间完成,一气呵成,无人发现。
他们依然拿着弓,但双手已经不会动,嘴也不会说话,如雕像一般。
做完这一切,我往自己的营帐里赶,师傅依然一动不动,我慌乱地探了一下他的气息,手颤抖了,心不会跳动了,师傅居然已经全无气息与脉搏,心慌心痛,我终于忍不住匍匐在上面痛哭。“丫头,不枉费师傅养你这么多年,肯为师傅滴几滴眼泪。”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又怒又喜,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我想狠狠给他一拳,又怕他受不了。
“放心,寻常人这样一箭不可能有活命,但你师傅可不是寻常人,并且银狼这一箭并不是正中心脏,偏了一点,这小子箭法了得。”虽然他活了过来,但却十分虚弱,声音就要断了一般。
“丫头,我就知道这事只有你才能成功。”他有点得意地笑了。
“师傅,你被濯傲活捉就是为了让我出手?”我的声音颤抖了。
“是,师傅说过你不出手我会逼你出手,这次师傅是用自己的命来逼你,只有在关键的时刻,只有看着师傅惨死,丫头你才狠的下心,师傅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但最后师傅赌赢了。”
他笑了,苍白的脸上绽放着绚烂的笑容,我哭了,泪水朦胧了双眼,沿着脸颊滑下来,冰凉冰凉的,但不知道哭什么。是被作为棋子的不甘?是内心的愧疚?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疼痛?抑或是胜利的喜悦?能助银狼一臂之力的心安?
我说不清楚,似乎我也只能如此?似乎我也应该如此?
也许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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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不再遗憾
“丫头,难为你了,师傅不得不这样,而你也应该如此,人总是面对选择与舍弃,选择了就别后悔,要不你痛苦一生。”师傅闭上眼睛,脸色依然惨白,那历尽风霜的脸此刻竟是那样的平静,只是脸上的皱纹更深,如刀刻一般。
师傅你可曾后悔用自己儿子的鲜血换银狼活着?你可曾后悔这戎马半生最后孤独无依?但我没有去问,也许这些都已经随风逝去了,都坚守了那么多年,何以言悔?
师傅伤的不轻,银狼那一箭几乎夺了他的性命,但他始终无怨无恨,也许这个世界上他觉得有很多东西都比性命来得更重要吧,但人死如烟灭,也许银狼的父母只希望他快乐而平静的过一生,并不希望他背负血海深仇,不希望他如此忍辱负重地活着。
我宁愿银狼不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只求他活着,我宁愿他只站在平原,而不是独立高峰,我只求他快乐。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见过了皇宫的阴暗,冷眼看着国与国的蚕食斗争,为一寸领土洒尽将士的鲜血,帝王不得不狠心,国家不得不雄起,否则只会受欺凌,但此刻我不愿意我的孩子生在帝王家。
我宁愿他活在与世隔绝的无量山,闻着桂花香奔跑,我宁愿他长伴牛羊,策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一生自由自在,快乐无忧,没有社稷的重责,没有皇权的牵挂,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
突然我对这一切很厌倦,深深的厌倦。
我不再与师傅说话,也许一切本该如此,我也没有后悔过,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只是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为了不影响师傅休息,我不再说话,其实我好想师傅现在能飞檐走壁,这样他就可以离去了,而我也放心了,但现在人是救回来了,我却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不知道是否能将他的命真正保住。
而我也再没有勇气走上那城墙,看着两军厮杀,看着两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我静静地坐在帐中,看着曙光再现人间,经过一夜的战斗,外面依然人叫马嘶,我不知道濯傲是否安全,我不知道银狼是否活着?但我却知道一定死了好多好多的人,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王朝的诞生也是建立在皑皑白骨之上,无人能改变。
即使不揭开帘子,营帐还是慢慢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但我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将士已经无法看到今日的日出,即使再绚烂。
我吃了一点干粮,送过来水我没喝,我要保持着体力,我要活着,我也要师傅活着,当濯傲冲回营帐握住我的手时,我浑身颤抖,因为他的手第一次如此冰冷。
“晴儿,情况有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骑兵全身软绵绵连上马的力都没,弓弩手也无法拉弓搭箭,翼国军队现在还无法抵达,这城虽然他们还没有攻过来,但我估计受不住,我现在立刻派人护送你回去,你帮我做一件事,拿他的命去救母后与皇后一命,然后与她们从密室逃生去,密道尽头我已经安排人接应,现在没有王权的争夺,兴许能与她做一对寻常的母子。”
“你呢?”我看着一脸坚毅的他着急的问。
“我还有离魂修罗两个法阵倚靠,我要死守到翼国的军队来,如果我离去,军心一散,这个国就没了,真正没了,我不甘心。”
“不,要走一起走,城破你必死,我不知道如何开启密道之门,我需要你在身旁,我害怕。”其实我知道我不会离开皇宫,我会在那里等这银狼回来,因为那是他曾经的家。
“你是知道如何开启密道,要不你岂会放弃晚晚潜伏我母后的寝宫?”原来我做的事情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就从不怀疑我,也许不是他不怀疑,而是不敢去怀疑。
“别担心我,我会安全的,如果这城实在守不住,我会去找你的,记住活着等我,趁现在城还没有攻破,马上离开。”此时我听到大柱撞击着城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沉重而压抑。
“濯傲你记住要活着,我在宫外等着你。”即使是虚假的话,能换他活着我说。
“我就知道无论多少人负我,晴儿绝对不会负我,无论多少人背叛我,晴儿都不会背叛我,只要晴儿在,我就会活下去,因为有你等着我归家。”他死死地抱着我,这一抱包含着信任,包含着同甘共苦,生死追随,泪在我的脸上无声滑过。
我居然说无论多少人负他,我都不负他,如果他知道将他推往地狱的人是我,那时多讽刺,多残忍,我相信这种痛,绝对不亚于一般尖刀刺入心脏时的痛,所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让他知道。
他用手擦去我眼里的泪。
“是傲不好,本想让你看到我将他们一网成擒,没想到却让你看到我如此落魄,但无论如何我会用我的命扞卫着你,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还是与我亡命江湖被人到处追杀,有我濯傲的一天,我都会护着你。”
“晴妃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即使是太后的命令你们都不用执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给朕保住晴妃的性命听到了没有?”濯傲的声音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
“是——”他们齐声应答,神色肃穆。
他朝唇边轻轻吻来,如蜻蜓点水一般,但他突然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唇破了,血流了,满嘴是他与我的血腥。
“记住等我——”说完转身离去。
我解开帘子回眸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是唇角依然流着血,兴许此时的他已经站在城墙高处,继续阻挡银狼大军的疯狂进攻,兴许他在高墙回眸,深情而忧虑。
到这生死存亡的一刻,他依然想到的是我,在他人生也许最得意的时候,我却给了他锋利的一刀,叫我如何能坦然?叫我如何不愧?
马车疯狂的驶离军营,往皇宫奔回去,往昔热闹的大街变得死一般寂静,听不到叫卖的声音,听不到酒楼豪爽的拼酒声,所有的商铺都已经关上了门,街道很暗,见不到一丝亮光,今夜的星光太淡,今夜月亮无华,偶尔见到一个人,都脸带慌张,似乎就要大难临头一般。
当大军直驱而入之时,这里就不会再寂静。
“师傅,现在皇宫还有濯傲的将士,你现在身体这样,进皇宫有危险,我现在下车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疗伤?等师兄的大军过来你才入宫。”
“不,我要在皇宫之中迎接小子回来,十几年了,我终于回来了,我要站在皇宫的城墙上等他回来。”师傅的声音带着沧桑,眼里竟然流出两行浊泪,这一天他等了十几年了吧。
我不再说话,这个皇宫对他来说并不是简单一个皇宫,因为在这里他心爱的妻子别人强犦而死,就在这里他的儿子被人砍成几块,在这?br/gt;
狼笑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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