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定山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映过来唤了一位侍卫送客。
老郎中虽然没有明说,却已经暗示了他,君白衣站起来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转身走向君白衣所在的寝室,君定山双脚沉若灌铅,哪里抬得动?
这样的结果,他如何向君白衣说。
尽力拖延,却终还是来到了他的房门前,君定山连着深吸了几口长气,这才鼓起勇气,带着笑意走了进去。
房间内,君白衣正靠坐在床头上,侧脸看着后窗外的一株寒梅。
抱她,吻她……(2)
抱她,吻她……(2)
“将军,怎么把窗子打开了!”君定山见了,忙着便要走到窗边去,把窗闭紧。
“我只是想要看看天气如何!”君白衣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短短一句话,却让君定山僵在了窗边。
想来,从他回到幽州,这么多天还没有出过门,一直就在床上。
收回准备去关窗子的手掌,君定山转过脸来,“您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去找工匠为您做一只轮椅!”
君白衣淡淡侧目看他一眼,目光很快便重新转到了那株腊梅上,“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以他的心智,自然已经从君定山的话里,听出他的腿治疗无望。
“皇上……”君定山意识到自己失口,忙着便要解释,“你不要误会,那郎中说了,如果幸运的话,很可能十天半月您脑中淤血便可散去,到时候便能恢复如常……”
“如果幸运?!”君白衣沉声重复着那四个字,“我知道了!”
“皇……”君定山还要再说什么,君白衣却已经竖起手掌,“出去!”
在心中暗声一声,君定山无奈转身。
“等等!”他刚刚走到门边,君白衣突然又唤住他,“汴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君定山摇头,“目前还没有消息过来,如果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靠您!”
侧脸,君白衣轻轻挥手。
看一眼他的侧脸,君定山咬了咬唇,转身退出了门去。
“月儿!”轻念着这两个字,君白衣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少有的现出几分温柔,眼中便也不再掩饰那份担心之色。
虽然这几天来,来了不少朗中,他的心中想得更多的却不是他的腿,而是汴梁的战事。
明知道以鹰骑军再加上北关军的实力,还有她的心智,肯定是会赢,却仍是控制不住那份担心的心情。
恨只恨他现在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要不然,早就骑马冲到汴梁去了。
抱她,吻她……(3)
抱她,吻她……(3)
想到此,禁不住又对自己生出几分怨恨。
抬手,他随手抓起枕头,砸在自己的腿上。
枕头弹落在地,他却没有半点感觉。
“君白衣,一个这样的你还有什么用,你还不如,死了!”咬住唇,他恨恨地抓着床板起身,用手将两只腿搬到床边,“我就不信,我真的就这样废了!”
双臂撑床,他完全靠着手臂的力量支撑起身体,然后猛地松开。
无力的双腿哪里能承受得了体重,君白衣的身体,立时向着地面摔落,幸好他及时用手撑地,才没有摔到脸。
放松双臂,趴在地上,君白衣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地面,因为过度用力,指尖与石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手指好疼,心却比手指要疼上数倍。
门外,突然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听到那声音,他慌乱地起身,撑起身子,猛击地面,硬是靠着反弹之力落回了床上。
双腿不像平常那样听话,顿时发出一声闷响,床板无力承受这样的突然袭击,咔得一声断成两截。
“皇上!”
来到门外的君定山听到声音,立刻顿足冲进来,看到陷在断裂床板中的君白衣,他不由地怔在了原地。
片刻,才反映过来,忙不迭地过去将他抱到椅子上坐下,又亲自换了床板。
将君白衣重新放到床上,君定山替他拉过被子好好盖住双腿,这才柔声道,“皇上,依我看,咱们还是回将军府去吧?!”
“如果你觉得麻烦,可以随便找一个不认识我的仆人来!”君白衣冷声拒绝,骄傲如他又怎么能忍受那些熟悉他的人怜悯的目光。
“定山没有这个意思!”君定山吸了口气,忙着改变了话题,“其实,我这么急过来,是刚好在街遇到了送信的信兵,汴梁那边有消息来了!”
“月儿?!”听到汴梁二字,君白衣立时面露兴奋,“快,把信给我!”
抱她,吻她……(4)
抱她,吻她……(4)
君定山看他脸色,忙着从怀里取出信来送到他手中,
“公主大获全胜,巴特尔已经被她亲手斩杀,公主还说,要到幽州来呢!”
“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赢!”
君白衣迅速展开书信,目光仔细在上面简短的几行字上看了又看,突然,手指一僵,他猛地转脸盯住君定山的眼睛,
“她要来幽州,你告诉她了?!”
他的眼睛里有逼人的杀气,君定山后背一寒,忙着摇头,“皇上不要误会,宝山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公主!”
“那她为什么要来幽州?!”君白衣挑眉沉问。
“这?!”君定山语塞,他人在幽州,又怎么会知道独孤月的想法呢,“或者,是公主想要来看看您提过的地方吧!”
君白衣重新将目光转向手中的书信,在最后那一行字上看了两遍。
是啊,他确实是向她说过。
说过要带她来幽州看海,还说海上下雪的时候很美,还说要陪她一起出海,在甲板上一起看日出……
不过,这些都没有可能实现了!
手中薄薄的信纸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君白衣垂下手掌,“去吧,好好准备,我这里,你就暂时不要管了!”
“您……”君定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不想见她吗?!”
“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她?!”君白衣自嘲地笑,“难道,你要她一辈子守着一个瘫子吗?!”
瘫子二字,好像针一样刺疼了君定山的耳朵,“可是……”
“照我说的做!”君白衣用命令的语式打断了他的话,将信递回他的手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有些累了,想要睡一会儿!”
小心地闭上窗子,君定山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
君白衣原本闭着的眼睛却缓缓张开,从醒的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天了,他怎么会不想见她呢?!
抱她,吻她……(5)
抱她,吻她……(5)
眼前,再次浮现出她的脸,她纤长的眉,清澈却总是含着几分狡黠的眼睛,挺直的鼻翼,还有那柔软甜美,总是让他一次次沦陷的唇……
想到她在他身下娇喘的样子,他只恨不得现在便将她抱在怀里,再次品尝她唇间的美好,细细地摩挲她的每一处轮廓……
咬住唇,抬起手,君白衣缓缓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不,他不要见她!
时间流逝,她会忘了他,他不要,让她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不要!
————
汴梁城。
晨。
经过了两天的休整,汴梁城已经勉强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街上又有了兜售商品的小贩,只不过,青石地上残留着的深红色血迹,还有那些或高或矮的火后废墟,却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说过来的战争。
“就送到这里吧!”独孤月飞身下马,侧脸看向随着她跳下马背的燕阳,“这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做,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也不适合太过劳累!”
“有陈教头帮我,你就放心吧!”燕阳轻轻点头,固然心中有不尽的不舍,却知道自己留她不住。
君白衣的死,最伤心最难过的便是她。
虽然她嘴上不说,那份伤心却一直在她的心里,从未离开。
侧脸看向总教头陈蛟,独孤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帮王爷的忙,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不仅仅是教头那么简单!”
“公主放心,陈蛟必不负厚望!”恭敬行礼,陈蛟语气坚毅。
“那,我就走了!”
独孤月说着便要翻身上马,燕阳却是突然探手,握住了她的腕,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淡淡檀香味,瞬间将她包裹。
“月儿,我知道我很笨,什么也做不好,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朋友!”
手掌在她背上轻拍着,他身上的温暖依如四年前。
抱她,吻她……(6)
抱她,吻她……(6)
“白衣的事情,对不起!”说到白衣,他的声音里也控制不住地有了哭腔,“我一直后悔,后悔我没有告诉他,其实……其实我早就已经不恨他了!”
从他怀里直起身子,独孤月欣慰地看着他的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向他微笑。
“放心吧,我会帮你转告他的,以后,路还很长,你一定要努力!”
“放心!”燕阳抿紧唇,硬是将眼中的泪又逼了回去,“月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绝不会辜负你们所有人的期望!”
“我一直就相信你,可以做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独孤月飞身上马,“燕阳,我们后会有期!”
“好!”燕阳高高抬起右臂,向她挥手,直到看着那绿衣白马消失在城门后,这才缓缓垂下手掌。
转脸,看向身边独孤月特意为他留下的陈蛟,燕阳缓缓地沉静了脸色,“您是教头?!”
“是!”陈蛟恭敬点头。
“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训练成勇士吗?!”燕阳满怀希翼地问。
“只要那人可以坚持,就可以!”陈蛟郑重地答。
燕阳抿了抿唇,坚毅地抬起消瘦的脸,“那好,我们就从我开始!”
他白白浪费了四年光阴,这一次,不能再浪费下去了。
这些年来,他要么是依靠父王,要么依靠白衣,要么依靠独孤月,从今天起,他不想再这样,让一个心中带着伤痕的女孩为自己而战,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
飞身上马,急奔向前,燕阳削瘦的脸庞映着阳光,苍白的脸庞上满是坚决。
城外,通向幽州的驿道上,独孤月侧脸看向身后的周先生。
“王爷的身体,现在开始训练的话,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只要是有节制的训练,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独孤月轻轻点头,心中对燕阳的那份担心也算是彻底放下。
她相信,经过了这些事情,这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也应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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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1更哟,北北很勤快吧。
大家周末愉快,呼呼,咱们的月儿终于要去幽州了,白衣同学,你准备好了吗?!
抱她,吻她……(7)
抱她,吻她……(7)
叉路口,独孤月勒住马,向柳无痕道别,交待他仔细注意楚央的动静,有任何异常,随时通知她,她这才和周先生马元等人一想奔向鹰骑军大帐,随之前往幽州。
汴梁之危已解,却并不能掉以轻心。
楚央虽然暂时没有动静,以独孤月对他的了解,像楚城这种野心很大的人,是不可能甘心只琚留在楚江以南的。
苦心布局几年,夺下楚国,以他的心机和野心,他总有一天,会像楚央一样,将目光投向这片天下。
之前这些她并不在乎,但是,经过了许多的事情之后,她也有了一些想法的改变。
战争不停,杀戮便不会停止,她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经历像她和白衣这样的事情。
生死、离别,太痛苦也太残忍。
就像她之前那一晚所做的,不知道大月国有多少个家庭要失去父亲、孩子、兄长……
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一方面,是因为她愤怒。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燕阳考虑。
以眼下的燕国,想要缓过气来,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不如此,大月国的威胁便不会改变。
她只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为燕阳争取时间。
心中,独孤月也希望有一天,能够有一种非暴力的方式来对抗暴力。
或者,从慕容浅和春语姑娘那里,她会有答案。
不过,眼下,她最想做的只是去白衣的家乡看看,看看他出生的地步,感受他说过的那片海。
嗅一嗅,他呼吸过许多年的海风。
策马,向着幽州的方向急奔,独孤月的心情有些急切。
汴梁关于他的一切已经被巴特尔毁了,她希望,幽州不会再让她失望。
白衣,都说天下的水是通着的,你也一定已经回到家乡那片养育过你的海了吧!
等我,我马上便来看你!
抱她,吻她……(8)
抱她,吻她……(8)
几晚,君白衣连续地失眠。
君定山帮他拿了不少的书来消磨时间,可是,眼睛看着书面,他的心却跟本没有在书本上。
看书,书上的字会变成她的名字。
看风景,窗外初绽的冬梅仿佛是她的唇和笑脸。
哪怕是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她的身姿也会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徘徊。
说是不想她,说是忘了她,说是要做回那个原来的君白衣,可是,如何能?!
从汴梁到幽州,走得快,也要六七天的路程吧,战事已结,他们只怕不会连夜赶路,想来最快也要十天。
每个日出,每个日落,他从来不曾如此盼望时间快些流逝。
只恨不得,每天清晨睁开眼睛,便听到君定山她来的消息。
门外,再一次响起脚步声,本能地转脸看过去,君白衣有些急切地看向走进来的君定山,“是月儿来了?!”
“公主他们只怕还要再等二日!”君定山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生怕影响到他的情绪。
君白衣口口声声说着不见她,可是,他眉梢眼角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他心中的急切。
越是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便是公主吧!
只是,该如何让这位骄傲的男子,肯放下他的骄傲,出现在公主面前呢?!
为这件事,君定山急得白头发都长了好几根。
当然,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的。
挥手令下手把做好的新轮椅抬起来,他挥手赶走众人,这才将轮椅推到君白衣床边,“皇上您看,这里是卡子,移开这个,用手推动轮子就可以走了,我已经吩咐了仆人,把旧宅里所有的门槛全部折掉,台阶全部推平,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走了!”
“走?那能叫走吗!”君白衣自嘲地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注意到君定山眼中闪过的担心之色,终于还是放软了语气,“你扶我坐上去试一试!”
抱她,吻她……(9)
抱她,吻她……(9)
“好!”君定山起初还担心君白衣会对轮椅发脾气,看他竟然难得地妥协,心中自然是十分欣喜,忙着扶他起身,小心地抱他到轮椅上。
被他放到轮椅上的时候,君白衣又是一阵懊恼。
堂堂男子汉,却要被别人抱来抱去,真是让人羞愧!
“我推您出去!”君定山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兴奋地推了他出门。
一路来到后面的花园中,幽州亦已经是冬季了,后院里的几株白色寒梅开得正旺。
白色的花瓣推积在黑色的枯枝上,恍惚若雪,却有暗香浮动,吸来沁人心脾。
深深呼吸,君白衣微扬下巴,看着幼年时开到现在的那一片寒梅,眼中便有了些勉怀之色。
那个时候,爹娘还在,如果下了雪,娘总是会取了精致的玉勺来,小心地收集梅瓣上的新雪,放炉上煮茶。
爹娘二人在亭子里品茶赏雪,他便一个人在梅园里玩耍,故意摇动梅树,任那冰冷的雪洒在头顶颈间,弄得全身都是雪再冲到亭子里,任母亲温柔地嗔责着小心地替他抹掉所有的雪花……
本以为,那样的日子,他和月儿还可以重新再来。
现在,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原本并不觉得寒冷的天气,便从心里凉上来,一直凉得全身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江水里,绝望地沉入黑暗之中。
无心再赏梅,君白衣沉声下令。
“冷,推我回去吧!”
以君定山男人的粗旷心思,又怎么会知道轮椅上的君白衣的想法,忙着答应一声,转身将他推回了房间。
“公主再过两日便要到幽州了,皇上您要不要搬到新宅去!”小心地推着君白衣向前,君定山终于还是再次道出了这个提议。
这座小院子,是君家的旧宅,早已经闲置多年,君白衣称帝后,又建了一座类似于宫殿的正宅,那里才是之前君白衣住的地方。
抱她,吻她……(10)
抱她,吻她……(10)
“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不会见她!”
抓住轮椅的两只木轮,君白衣猛地用力,将轮椅从君定山手里挣脱开去。
他刚刚使用这东西,并不能随意掌握,一个不慎,左边的轮子卡住台阶,轮椅失去平衡,立刻向着地面翻倒开去。
“皇上!”
君定山大喝着冲过去,终是晚了一步。
连人带轮椅一起摔出去,君白衣的头斜撞在远上的石柱上,额角破裂流出血来。
“您流血了!”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君定山急声大喝,“来人,来人,快,拿药……”
“够了!”君白衣冷声打断他,不以为然地抹掉额头的血迹,“我还没有废到这等小伤都承受不住!”
这个时候,闻声赶来的两个仆人也已经冲到院子里。
看着摔破了额头的君白衣,两个仆人俱是眼露怜悯之色。
注意到二人的目光,君白衣顿时暴怒。
“滚!全给我滚出去!”
“快出去!”君定山忙向二个仆人挥手。
君白衣一把推开想要抱他起来的君定山,“还有你,一起滚!”
跌坐在地,君定山一脸地心疼,“皇上……”
“如果你还真正当我是君白衣,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君白衣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声音。
他虽然半倚着坐在地上,额角有血,略显狼狈,那俊逸的脸上,却依旧有着不羁的骄傲。
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是君白衣,他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无声叹息,君定山起身向他行礼,弯着腰,一步步地退出了院门。
直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俱是远了,君白衣这才双手撑地坐起身,一点一点地蹭到轮椅边,将倒在地上的轮椅扶正。
双掌拍地,借着反弹之力弹起,落下的时候,他用手掌先坐地,撑住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地小心地将身体放到椅子上。
推动轮子,一点点顺着斜坡回到房间,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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