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面对的是何等的压力,又需主政者胸怀何等的魄力,莫士培十分清楚。
他看向戚炳靖,而戚炳靖也正看着他。
“莫卿,你受累了。”
莫士培闻之,立刻敛了神色,专心应付他后面将要吩咐的话。
眼前的这个男人,意态坚定,从容果决,纵在旁人口中权势滔天、心狠手辣,可莫士培从未以为意过。
因他拥有足以令莫士培尊之、敬之、奉之的抱负、胆识与气魄。
……
隔日。
一封来自睿王、桓王联名发来的奏表被递到内都堂。
当值的诸臣轮流读过,无一不惊。惴惴之下,又将这封奏表进至戚炳靖案上,请他一阅。
表上称,去岁易王戚炳哲在其封地暴毙一事,实为谢淖派麾下人马前往暗杀。睿王、桓王于近日收得匿名物证,将尽快呈至刑、兵二部,望朝廷立诏谢淖归京,以便案验其疑罪。
谢淖是鄂王亲将。指称谢淖杀易王,不啻在骂鄂王弑兄。欲治谢淖之罪,是以此来羞辱鄂王。谢淖若被下狱,则鄂王将失不可或缺之肱骨。
这一封来自戚炳昱与戚炳衡二人的奏表,是对戚炳靖及户部欲改税制的公然反抗、挑衅、宣战。任何兄弟间还残存的脸面与情分,于此已被彻底撕裂、抛弃。
戚炳靖阅罢,沉默着。
他竟没有动怒。亦或是那所有的磅礴怒气皆被他成功压埋在这一张貌似镇静的面皮之下,旁人难以窥得丝毫。
少顷,他合起手中奏本,简单吩咐:“发本王敕令,诏谢淖回京。”
……
是日归府,天色阴霾。
戚炳靖脸色不晴,心中有事,径直去了书室,叫人服侍着更衣、净面,然后一声不响地坐了半晌。
他不言语,在书室里外伺候的人更不敢出声。
直到掌灯时分,戚炳靖石雕一般的表情终有所动,他后知后觉地问了句:“英王何在?”
有侍婢答:“眼下,该是郑太医为英王殿下诊脉、进药的时辰。”
戚炳靖便没再多问。
只是在提起卓少炎后,他的脸色和缓了些许,叫这屋里屋外的人也跟着卸去了些许紧张。
又过了会儿,戚炳靖眼皮一动,盯着书案上的一盘果子,皱起眉头。
那是他素不爱吃的甜食。
熟知他喜好的贴身小厮连忙近前,将其端起,欲撤下去,却不妨戚炳靖问了声:“何处来的?”
小厮答:“今日英王殿下闲来无事,在府上同公主学着做了几样果子玩,公主就叫人摆到王爷这里来。小的们知道王爷不爱吃,但因是公主的吩咐,就……”
“放下。”
戚炳靖打断他,指了指案台。
小厮立刻依原样搁下,又悄悄退后了些。
戚炳靖面无表情地伸手,捏起一块送入口中。他很快地咀嚼,吞咽,然后继续没什么表情地,又取了一块。
很快地,那盘子便见了底。
他遂摆了摆手,叫人都退出去。
然后他以拇指揩了揩嘴角不留神沾到的细渣,眼底冒出几分笑意。
她自有孕之后的变化,细微,却又明显。她柔软的那一面同过去有了差别,她近日来一直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也得以被分散,有全新和陌生的事物令她的心变得充盈、喜悦、也更为坚韧。
如此,极好。
他兀自想道。
……
叫膳前,周怿黑着一张脸来到书室。
今日在内都堂发生的事,这时已尽数传到了他耳中。一见到戚炳靖,他便开门见山:“王爷要让谢淖回京?王爷要如何让谢淖回京?”
这连着两声不顾身份的质问,足以道出他罕有的急切与疑困。
戚炳靖看他一眼,不答。
周怿紧紧皱眉:“王爷何意,望请示下。”
戚炳靖仍然不答他。
看了一会儿周怿这张忠毅的面孔,戚炳靖沉了沉声音,“周怿。你替我,将她送回晋煕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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