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伤看着严重,但并未伤筋动骨。赵秋生下手还算有数,相识一年多,无数次床上实践,对于沉念想要的那个度他自认已经可以很好拿捏。
等沉念背上的药膏凝固,赵秋生给她拿了睡袍披上。看她慢吞吞喝完大半杯水,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他在沙发前踱了两步,终于在她身旁坐下,斟酌着开口道,“沉念,我有话想对你说。”
沉念没有动,静等着他的下文。
她的手被他拉过去捏在掌心把玩,然后听到他在身侧轻声说,“做我的女人吧,好吗?”
她这才撩开眼皮,淡淡瞥他一眼,反问道,“难道现在不是吗?”
赵秋生与她对视,神色认真,“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沉念低低地笑了两声,轻轻勾了勾他的手心,状似玩笑般道,“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女人,而不是你做我的男人?”
赵秋生喉咙滚动了下,有些无奈,“我认为这并不重要。”他摊手,“好吧,如果你认为重要,那么我当然也可以做你的男人。”
然而沉念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气息冷淡了下来。她拢了拢身上的睡袍站起身,“赵总,您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赵秋生跟着起身,伸手握住她手腕,“沉念,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沉念显得很疲惫,“赵秋生,我不想改变…我真的不想改变,就维持现状不好吗?你说过会尊重我的想法不是吗?”
赵秋生静静看了她几秒,妥协道,“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沉念,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沉念微微用力将手腕从他手中挣出,轻声道,“再说吧…我要回家了。”
赵秋生一会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因此没有挽留,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先去自己收拾下,我让人给你拿衣服来。”说起来他今天心情本就很差,叫沉念来其实有些发泄的意思在,然而做完之后,心里的郁气没吐出来不说,反而有新的东西哽在胸口让他更加烦闷。
沉念敷衍地点点头,当着他的面将浴袍脱下搭在沙发扶手,然后朝卫生间走去。
赵秋生看着她身后纵横交错的痕迹,忍不住又叫住她,不放心地嘱咐,“擦一擦就好,你背上还有伤。”
沉念头没有回头,丢下句“知道了”走进浴室。
关了门,沉念第一件事就是将花洒打开,热水哗啦啦地散下来,热气在室内升腾。她没有冲洗,而是站到了落地镜前侧过身从镜子里打量着后背上的伤痕。
淤青、红肿、血丝几乎将她整张背完全填满,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但又有种奇异的美感。伤成这样自然是疼的,尤其是皮带重复落在同一处时,但这疼痛促使她身体释放内啡肽,阻止大脑释放与痛苦信号的传输有关的化学物质的同时刺激着大脑的边缘和额叶前区使她产生快感。1
身体沉湎于疼痛的快感,灵魂却格外清醒。
或许是她心大,又或许是这些年生活还算平稳安定,总之八年过去,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当年被林皓囚禁虐待时的感受。但漫长的岁月能够模糊爱恨,却无法模糊对错。
如果不是被一些过于相似的情景触发记忆,她可能不会记起当初被林皓暴力对待的细节,但却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如何在一双双看似恳求实则威胁压迫的目光中接受了他们对林皓的处理结果。
或许她早就不恨林皓了,她恨的不过是当初那个沉默妥协的自己。
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把水温调到最低,掬起一捧冷水扑到脸上。
横亘着近十年的光阴,一张张不甚清晰的面孔浮现在她面前。
带着眼镜的男人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对她说,“沉小姐,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冷静下来,接受外媒采访无法帮你解决实际问题,反而会让你的私事变成一个世界性花边新闻,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这是林皓父亲,时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林盛的大秘书郭永康。
二十多岁的青年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支烟,好像在和她谈一场无关痛痒的交易,“沉念,我们会尽可能补偿你,你可以先说说看你的要求,只要能满足的,我们都会满足。”这是林皓的发小廖和平。
留着一头泡面卷的时髦女人面带愧疚、试探讨好地对她说,“小沉啊,我们已经把林皓送到边境去了,以后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再骚扰你。”这是林皓的母亲阮君。
穿着中山装的老人亲切和蔼地劝慰着她道,“小念啊,我知道你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国家的,是林皓这个小畜生让你失望了,你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轻饶他…不过,孩子,你想想啊,现在证据不足不说,就算真把他送进去关个几年,那也起不到惩罚的作用不是?医生给你验伤了对吧,应该已经告诉你目前只能认定是轻伤了吧?至于怀孕,我想那也是没有的…”这是因年龄问题刚刚从副主席位置上退下的林家家主,林政军。
而弗兰克,她的初恋,那个陪伴她长大被她视作亲人的男人,纠结痛苦地望着她,“爱丽丝,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
只这么一句话她便明白了,他想娶她,所以他不能将事情闹得华M两国人尽皆知,那样他们之间的结合势必会遭到家族强烈反对。
为了他们的“幸福”,她的公道注定要被牺牲。
当然,拍板同意了将林皓“流放”边疆这个处理结果的人还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的劝说最终击垮了她原本坚定为自己寻求一个公道的信念。
二十岁的她的确还不够强大。
她需要更加强大。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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