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神的花园里,桑酒给花园里的花一一浇灌了灵泉,她刚转过身,木神的仙童芸香便走了进来。“芸香童子。”桑酒带着笑行礼。芸香外貌虽只是个小孩子,年纪却有好几百岁了。芸香回礼,说道:“桑酒,玉倾宫讨一树紫荆,你可愿同我一同送去?”桑酒来了好些时日,知道各个神宫常常问木神讨花木,但玉倾宫要花,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些雀跃地说:“我愿意!”“好。”芸香选了一棵紫荆,与桑酒一同来到了玉倾宫。这是桑酒第一次来到玉倾宫。玉倾宫不愧是上清第一神宫,整座宫殿玉砌冰雕、仙气弥散。可桑酒只瞧了一眼,便被芸香带到了玉倾宫的小花园。花园里的小径边上奇花异草、古木参天,乍一看没有任何空余。又因为玉倾宫的仙侍早被撤掉了,这里没有可以询问的对象,芸香带着桑酒在小花园里寻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安置那棵紫荆树。在芸香施法种下紫荆时,桑酒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看到了一棵开满百花、缀满红果的大树。“那是什么?”桑酒莫名觉得有些馋,“能吃吗?”紫荆花开,摇曳生影。芸香收起法力,望向桑酒所说的那棵树,道:“当年麒麟族的麟奚仙君吃了这果子来着,你猜怎么了?”桑酒问道:“怎么了?”“被神女记仇了好几百年。”芸香捂着嘴笑了。桑酒十分好奇:“天欢神女为何这么看重这棵树?”芸香道:“因为这是天昊战神和颜欢仙将为当年未出世的天欢神女种下的树,到现在已经上万年了。”“万年……”桑酒近些年才出世,万年对她来说十分久远的概念。芸香又说:“天昊战神与颜欢仙将接连战死,给天欢神女留下的东西并不多。这棵树陪伴着天欢神女成长,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所以神女不喜欢别人动这棵树。”桑酒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那是天欢神女的父母留下的遗物,她却想着吃,是有些不尊重。“不知者无罪,走吧。”说完,芸香带着桑酒离开玉倾宫。离开时,桑酒又问道:“芸香童子,我听说天欢神女与冥夜神君相伴了多年才结为道侣?”芸香脆生生地说道:“不止呢,天欢神女应当算是冥夜神君一手养大的。他们是爱侣,又是亲人,所以,木神神君才说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转世为人,恐怕几生几世都分不开。”“原来如此。”虽然早知道冥夜与天欢两情甚笃,可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话,桑酒不免有些落寞。芸香看到了桑酒的神情,明白了什么,问道:“你可是喜欢冥夜神君?”桑酒没料到她如此直白,吓了一跳:“……没、没有的事!”芸香摇了摇头:“几大神域里喜欢冥夜神君的仙子多了去了,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十分认真地看着桑酒,“凡间有一个词,叫知慕少艾,反之亦是如此。你年纪尚小,遇到优秀的男子当然会动心。”桑酒见她没嘲笑自己,虽然依旧有些难堪,心里却没有那么紧张了。“可我的喜欢不值一提。”桑酒神色黯淡,“天欢神女比我更好,她与冥夜神君相伴多年,又与他并肩作战,还能舍身救下冥夜神君。”芸香却道:“可是,感情不比较来的。”“什么?”桑酒有些懵。芸香回答:“喜欢是一个人不是靠比较,即便天欢神女什么都不会,或者如何都不比不上你,冥夜神君也只会喜欢她。”“天欢神女曾经下凡历劫多次,有时候变成鸟,有时候又变成鱼,可每一次冥夜神君不用神通也能够将她认出来。因为对于冥夜神君来说,天欢神女就是天欢神女,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也不需要她为他付出什么。”芸香解释。桑酒垂头丧气:“你这话说得我更难过了……”芸香轻笑着踮起脚尖,她摸了摸桑酒的头:“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无论你是好是坏都能一眼看到你的人。”“真的吗?”桑酒微微睁大了眼睛。芸香点头:“嗯。”云天之上,灵台孤悬。天欢、冥夜与稷泽走上高台时,初凰已经站在灵台边缘。她注视着茫茫云海,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愁意。几人见礼后,稷泽观她神色不佳,问道:“初凰神女,你近来是不是心情不好?”初凰掩饰般地别开视线:“没有的事。”她担忧的是桑酒。她的女儿是大妖与凤凰的后裔,即便强行出世也是血脉杂驳、易走火入魔之兆。如果不想办法将她身上属于妖血一脉淬去,那么即便是让她吸收再多的天地灵气,她也无法以仙灵体降生,更别提仙途通畅了。于是,谛冕找到了桑酒这个宿体,让他们女儿那脆弱的魂魄附着在她的身上。如此一来,桑酒历劫便是他们的女儿历劫。如果桑酒历劫成功,他们的女儿便可以借着天雷飞升,将妖血全部转化为仙灵;如果桑酒历劫失败,不管她死于天雷还是走火入魔,他们的女儿都可以借着桑酒的躯壳和魂魄的破灭一同清洗生为妖身的罪孽。下一世或许她就可以转生为人了。可这些时日,桑酒在木神花园的日子过得安逸充实,而谛冕又不知所踪,初凰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初凰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面前的三人,又想起了那枚蛇灵果。她只有空间之力,在没有稷泽配合的情况下,无法回到过去拿到类似蛇灵果这样的宝物。正是因此,她的女儿才会那么脆弱。“倒是冥夜神君,不知伤可都好了?”初凰有些勉强笑了笑,“冥夜神君这一受伤,让天欢神女担忧了好些时日。”冥夜看了天欢一眼,道:“是我让天欢费心了。”初凰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少见的温柔。天欢轻轻摇头道:“冥夜哥哥本就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伤。”“哎,你们浓情蜜意的,叫我们这些老人家真是艳羡呢。”稷泽笑眯眯地打趣道。冥夜与天欢都不是习惯于这种话的人,两人都有几分羞涩,天欢更是顾左右而言他,问道:“稷泽神君,这几日怎么不见你那仙童怜华?”稷泽微微地叹了口气,道:“神魔之间迟早有一战,我那小童子法力低微,我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他下界去了。”说着,他便将丢了金茶花让怜华去寻之事说了一遍。天欢道:“凡间找个地方躲起来,总比神域安全。”闻言,初凰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滞涩。稷泽因为神魔大战将自己的仙童送下了凡去,而她却将桑酒带了上来……“我说啊,初凰神女你还是将那小蚌精送下去为好。”果不其然,稷泽也顺势提到了这件事。见初凰面露迟疑,稷泽笑道:“我这双眼睛能窥见前尘后事,不如,让我替你瞧一瞧桑酒未来的安危如何?若是无事,让她留在神域也无妨。”“不可!”初凰慌忙出言阻止,又连忙掩饰地笑道:“小稷泽,你还是收了你的神通吧。我等是神明,不可扰乱他人因果。”冥夜嘴角微微勾起,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讽刺。而稷泽的笑里也带了莫名的意味:“初凰神女说得有道理。”天欢只觉得这几人之间气氛莫名诡异,想来应是那蚌精的身份不止是凤凰族族人那么简单。心中这么猜疑着,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说着:“其他诸神都到齐了。”初凰等人回过头,果然看到数道神光落在了灵台水镜之畔。冥夜握住天欢的手,道:“走吧,共商除魔之事。”“没有魔器,魔神如何能开启同悲道?”月神十分疑惑。冥夜回答道:“魔神标下的那位新任妖王谛冕为魔神寻到了可替代魔器的宝物。”此话一出,众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初凰的身上。谛冕……那可是初凰的前夫。初凰觉得那些目光如有实质,刺得她有些心慌。但一想到除了女儿的事情,她绝对没有做通敌之事,初凰又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向来与她较好的稷泽这次并没有帮她说话。初凰想到稷泽那双能看透过去与未来的眼睛,心里又打起了鼓,莫不是稷泽知道了桑酒的事情……木神的花园!初凰想起了稷泽之前提过他从木神花园取走了一朵金茶花,难道,那时候稷泽就遇见了桑酒,还看透了她的来历?“初凰神女,你不必担忧,我们都知道你早已与那谛冕恩断义绝了。”一旁金神出声安慰道。初凰点头:“不错。”“谛冕自甘下贱,沦为妖魔,我只恨我当初瞎了眼看上了他。”初凰语气有几分真实的悲痛。若不是谛冕有违天道,她的孩子又怎么出世艰难?诸神纷纷安慰了初凰几句,冥夜却突然说道:“初凰神女,那为何有仙兵回禀,他曾在六方城埋伏时见过你与那谛冕相会?”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将灵台炸开。“怎么会呢?初凰神女怎么会做这样事?”“是看错了吧?!”天欢也是第一次听冥夜提起此事,她问道:“冥夜,初凰神女与诸位同袍结义多年,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初凰被冥夜这出人意料的一问打蒙,这时才找回些神智:“……冥夜神君空口白牙诬我,可有证据?”她与谛冕相见向来隐秘,怎么会被仙兵遇到。冥夜颔首:“自然有。”“何必要什么证据?”稷泽走下了神位,“用我这双眼睛一望便知。”初凰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稷泽……你……我可不是犯人!”她望向冥夜,“难道仅凭一个仙兵之言就要定了罪了吗?”诸神纷纷面露难色:“是啊,初凰神女说得有理……”“若我没在遇上桑酒时偶然窥见了她的前尘后事,我也不会如此笃定。”稷泽叹了口气。“初凰,我与你是多年的好友,却不料会在此事上被欺瞒。”“桑酒?”天欢与其他神仙十分疑惑。这事儿怎么又与桑酒相关了?“桑酒就是你与谛冕的孩子。”冥夜毫不留情地挑破了一切。天欢惊讶:“什么?”“桑酒是初凰神女与谛冕的孩子?!”其余诸神也瞠目结舌。“神女与大妖的孩子如何能活得下来?”日神讶异万分,“这是有违天道的啊!”“是啊!那桑酒明明就是蚌精……”木神这些日子与桑酒相处颇多,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怪不得那桑酒天生仙髓!”依照蚌族那万事不管的派头,哪来的阴德能生出一个有仙髓的蚌精?可若她是初凰神女的女儿,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初凰没有想到谎言被揭穿之时是这样的难熬,她环顾四周,发觉这些同僚的面容变得无比陌生。最后她的目光停在稷泽脸上,而稷泽面带悲悯地摇了摇头。初凰明白,他知道了一切。他知道她的孩子并不全然是桑酒。可她有什么错吗?她只是想要让她的孩子活下来罢了!“桑酒不是初凰神女的孩子,而是宿体。”稷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初凰,你只可知道,让那孩子的魂魄附在桑酒身体里的附魂之法会让桑酒及其全族不得好死?”此言一出,众神哗然。“附魂?那不是魔修的法子?”“我想起来了,数年前天欢神女搜尽了天才地宝,莫不是就是为了那注定在天道下夭折的孩子出世?”“怪不得初凰神女之前说桑酒与她有缘……”初凰几乎站不稳:“我……没有……”“那就是谛冕做了的。”冥夜眯了眯眼睛,“或者说,你与谛冕私下相会时,所谈论的还不至于桑酒之事?”初凰半点受不得污蔑:“我们只谈过孩子的事罢了!”“我绝不会会出卖神域!”此言一出,诸神心中明了。初凰会这么说,那么就意味着孩子的事情就是真的了。看着这一幕,天欢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