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叫人满城去寻外邪发热症状之人,如今这档口说来委实引人注目。可赵澜也是万万不曾想到,不过二三时辰,已经寻来的三四个抬到弘昌馆偏房病人却是他们家中人闹了来,哭喊着要将人带走,原先钱财更是原封不动要还于赵澜。
到了第二日,赵澜派出去的宫役尽数传来消息,竟是寻不到一人!
赵澜哪里会不知,怕是有人故意不愿他如意。能做的如此胆大妄为,只能说明一件事,皇宫中的周显挨不住了,也就这一两天了。
如此,这暗潮汹涌的神都怕是迫不及待要彻底沸腾了。
赵澜听着来来回回不断秉陈事由的宫役,只拳头捏的死紧,神色间尽数疲惫。他何尝这般劳心劳神过,昨日自觉有了希望,忽悲忽喜间更是一夜未眠。
此时见他,不说身形清瘦,发髻稍许凌乱,便是身上衣物褶皱又有些染了脏污,哪里还有当日骊山狩猎时的意气风发模样。
小侯爷,咱们的人寻过去,那些人家尽数闭门不见。便是寻了城中无人照看的患病乞儿,路上也有人抢了去。这会儿,一宫役面色焦急,颇有些为难道。
赵澜将牙齿咬的死紧,气急之下猛的将手边杯盏扫落在地。他从未如此大怒过,那宫役吓的面色惨白,立时跪地不语。
怒气未下,外头有人寻了来,也是一脸焦急,只说是奉了寇大人的命令,原在城外等赵澜的,可见赵澜迟迟未至,心中忧虑,这便入了城来寻。
若无那老道的事儿,这会儿赵澜早就上了车马一路往豫章县而去了。
赵澜如今哪里还能离去,可见此人如此焦急,又说先下他连寇连进也联系不上了,赵澜便知晓宫中怕是乱起来了。
赵澜原先走那儿都叫人架着,瞧着高高在上,可那是圣皇还好着。周显给他搭台架火,又在一旁细心看护,那自是无人敢招惹他。
可如今自然不妙,现在众人忙着改天换日的事儿,还不顾及不到他。待天日一换,少不得要陷于神都之中。
这会儿见赵澜迟迟不语,那来人神情焦急,不由上前一步大声道:小侯爷早下决断,若是迟了,怕是就出不了神都了。
赵澜忽的一个警醒,只从位置上站起来,将那老道带来。
一会儿功夫,那老道倒是一如昨日气定神闲一般在赵澜跟前站定了。
赵澜死死盯着他,这老道也就坦然同赵澜对视。
到了今日我还不曾询问,你叫何名?
老道俗名石少韫。
赵澜出神般喃喃念叨了好几声石少韫,又道:你当真有把握医治温热疫疾?
有。
好。赵澜发狠般瞧着石少韫,你若所言当真,日后便是泼天富贵。可若你今日胡言乱语,诓骗于我,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石少韫神情不变,只施施然向着赵澜一礼。他是世外之人,不过原先动了怜悯之心结下几分俗缘,此番特意来了结罢了,自是不大在乎这几分威胁之语。
赵澜定了心思,此时也就勉力打起了精神。这边打发了那原是要送他离去之人,又叫宫役将君王信印拿了来。
他要去寻许典。
但这一回,赵澜非是要许典护送他回南赵,而是让许典动用城卫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神都控制下来。只是这很难,许典的性子赵澜也不大说的准。
真要论起来,这些时日怕是驷车府比弘昌馆要热闹的多。
待赵澜取了信印放入怀中,出房门之时却是迎面撞上了伏逸。见赵澜急匆匆要走,伏逸眼疾手快拉了他,君子要去何处?
我有要紧事,今日便不走了。沉默了片刻,赵澜又故作轻松道:伏大哥今日出城去寻我姊姊,同她讲一声我如今安好,叫她不必忧心。
赵澜实不知此番行为是好是坏,此刻为着伏逸的安危便想支开了他。
君子,随我来,我有事同君子商议。伏逸稍稍停顿,却是打发走他人,而后将赵澜拉到他房中。
不等赵澜此时开口,伏逸立时道:神都暗流涌动,可是宫中那位出了事?
你伏大哥?赵澜对伏逸不曾设防,骤然听闻之下,难免露出讶异之色。可几分色变,也叫伏逸愈发确定了此事。
从赵姬收到回归南赵信件时,伏逸便觉不妥。
这些时日,伏逸也暗中在托人打听。加之时日越久,此事已经如火如荼,伏逸到底也从三教九流信息混杂出听到二三分消息。
此刻又见赵澜如此惊骇,当时便肯定下来。
不等赵澜再问,伏逸却是一下面露快慰之色,不由抓了赵澜手臂道:君子,可是真事?周皇难道他染了疫疾!?
稍稍联想昨日赵澜所为,伏逸忽的一下心头彻底明悟了。
赵澜一时心思复杂难言,却也只得点头。
伏逸得了肯定回答,一下竟然拍掌而鼓舞,欢喜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啊!他一连重复感叹,而后竟是低低笑出来,又转为大笑,最后却又红了眼睛,
上天有眼,我父之仇报矣。
赵澜一瞬略显怔然,却又涌上对伏逸的万千愧疚,只慌张道:伏大哥,我我有事,需得外出,你早些离去寻我姊姊,好叫她安心。
君子要去何处!?赵澜才退几步,伏逸一下叫住了他。
我
伏逸直视着赵澜,有些泛红的神情中带着大仇得报的几分快意,他瞧见了赵澜眼中的退缩之意,可伏逸仍旧瞧着他,而后缓缓道:君子,此番是我等的大好时机啊。
什么?
伏逸瞧了一眼赵澜腰间佩戴的吉符,大顺国本未定,周皇虽意属周璩承,可他此时不在神都之中。
其余诸位皇子如今虎视眈眈,可终究是谁能说服了许大人,在城卫所护持之下便能登上帝皇之位。
待正统一定,世人又能如何?君子,你携吉符去寻许大人,只说得圣皇口谕立九皇子为国本,只要在周璩承赶到神都之时已成定局,他又能如何?
这不可能。赵澜想也不想便反驳道:许典非是愚笨之人,九皇子才刚刚诞下,日后能否平安喜乐长大都不知晓,圣皇再糊涂也不会说出这般口谕。
伏逸是叫骤然之喜冲昏了头脑,待此刻稍稍一想也自觉方才所说实在荒唐。周显再糊涂,就算口谕说立三皇子周璩甫都不会是如今那个连名字都不曾定下的九皇子。
那君子就说圣皇口谕,立二皇子周璩定为国本,即日登基。
为什么?赵澜脱口而出。
周璩承屠我南赵子民,想来君子也不愿他一朝得势。再来,若是君子说得了口谕,二皇子此刻必然拉拢于您,您只说要二皇子将南赵分封,以为交换。
自然若是二皇子得了口谕,那就少了几分劣势,同周璩承也有了抗衡之资。届时,君子同我等人退回南赵,最次也能眼见周氏子嗣相残。若是走了运,因夺位而导致江山不稳,臣便可四下走访,联系各国蛰伏之义士趁势揭竿而起,江山属谁,它日未可知啊。
说话间,伏逸又想起赵澜小时体虚多病之时,自有奇人而来医治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