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铁无辜铸佞臣作者:虞姬奈若何
第15节
见那个赵鹿还发懵坐在地上,刘长卿又呵斥道,“还不滚出去!回去给我掌嘴三十长长记性!”
赵鹿捂着胸口,眼睛也不知是哭的通红还是气的,望了刘长卿一眼,这才跑了出去。
他这一走,刘长卿立刻是气势全无,刚刚还张牙舞爪,这时候却温顺下来,凑到赵麒身旁问道,“非鹿,你就是太好说话了,现在竟然什么人都敢跟你唱反调。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远房亲戚,就算身后还有个张翔,那与你也是天上地下,受他的气做什么!明日我就给他点厉害瞧瞧。”
赵麒朝他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长卿,此事与你无关。别管了。”
刘长卿不听就不乐意了,道,“你的事情我就要管!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还分你我干什么!反正你的事情我偏偏要管!”说着又忍不住埋怨,“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我刚刚听着就想揍他。”
要说这刘长卿也是容易吃醋撒泼的,方才那一段对话里,哪里听出赵麒有丝毫和颜悦色了?
赵麒轻轻笑了笑,问道,“全都听到了?”
刘长卿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非鹿,你要对付那个张翔?”不等赵麒回答,又道,“我看现在还不是时候,广罗敌军还在百里外候着,现在军中恐怕只有张翔能坐镇,况且他常年在军中,说是与将士们出生入死也不为过。若是他有意外,届时军心涣散,刚好着了广罗的道。”
赵麒道,“嗯,的确如此。”况且一段时间下来,那个张翔倒的确是个将才,若因他一己之私除了去,对大韩的损失恐怕不是闹着玩的。想的长远一些,到时候张贯造反,恐怕还有倚仗张翔的帮助,如果这时候杀了他,难免有什么变化。看来此事还是要缓一缓。
这时候,只见刘长卿朝他招了招手,然后附在他耳边悄悄说道,“非鹿,你看要不这样,我向我爹问问有没有延时的毒药。到时候派人放到那张翔的饭食里,久而久之,必定要了他的命。这时间若是掌握好了,那那时候广罗退了兵,张翔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关系。”
赵麒挑了挑眉,心想,原来这刘长卿也是阴险狡诈,往日还真没看出来。
“非鹿,你觉得怎样?若是可行,我明日便从我爹那儿问问?”
赵麒笑道,“你爹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你这样做就不怕他发火?”
刘长卿道,“没事,我爹年轻的时候还医死了好几个人呢,本来要吃官司的,结果他用银子就打发了官府,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麒却是眉心一跳,这刘昭竟然还医死了人?!“这刘昭,在我府上瞧病这些年,还真幸亏了我福大命大。”到时候,堂堂大韩的丞相,没死在敌人手上,被府里的大夫医死了,说出去真是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刘长卿摸摸鼻子,道,“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在丞相府做事。”要是早知道,就能更早遇到你了。
“行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赵麒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润润喉,又道,“长卿,有件事要跟你说。”
刘长卿连忙搬了个软凳,坐到他对面,道,“嗯,你说吧。”
“罗轻舟你可记得?”赵麒问。
刘长卿道,“你是说正在荣城的那个广罗将军?听闻武艺高强,从小就在带兵打仗,是罗政十分喜爱的皇子。我听贺大人说这个罗轻舟是和硕公主的孩子,有一半血统来自大韩,所以大约是立储无望。罗乔死了没多久,我猜罗政正在选择新的储君,罗轻舟这时候出现还真是巧。”
赵麒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说起来,这个罗轻舟你见过。”
刘长卿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问道,“我没去过广罗,怎么会见过他?”
赵麒笑道,“说起来,你还因为他吃了醋,找我发脾气。”
刘长卿好一会儿才记起来,愣愣道,“那人是罗轻舟?听福叔说的确是姓罗,可是他不是你的男宠吗?你都跟他睡过了。”
“……”赵麒眉心一跳,心想这刘长卿何止是说话直白,简直是没脑子的。关键是,这话要怎么接下去啊…说是,还是说不是……
刘长卿看了他一会儿,说道,“非鹿,你跟他没有联系了吧?”又道,“我知道你这个年纪肯定是有需求的,就算没有他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但是你现在身边都有我了,所以你以后只能跟我睡才行。”
赵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本来是想说罗轻舟打算篡位登基,然后退军的事情,怎么越扯越远了。
见他不说话,刘长卿不由得心中一紧,委屈的望着他,问,“非鹿,你不高兴吗?是不是我没伺候好你?可是,你明明每次都……”
“快闭嘴吧!”赵麒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天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
刘长卿哦了一声,忽然问道,“对了,那个罗轻舟既然是广罗国的五皇子,怎么跑到大韩来了?”
赵麒松了口气,道,“罗乔虽然是名义上的皇太子,私底下却不受宠爱,我看他是担心储君之位不保,所以下了杀心,派人去刺杀罗轻舟。”
刘长卿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要说皇室不都是这样么。”咳了一声,悄悄说道,“要说,皇上他看起来是软弱无能了一些,先皇和先太子死的不明不白的,指不定是他派遣哪个贼人下的手。”
“贼人……”刘长卿总是能不经意间拿一把刀子捅他的心窝。
刘长卿没看他的脸色,又道,“不过这件事情被压下了,我看知情人多半是都遭了毒手。可见暗处那人真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幸好我没跟那样的人过手,不然,就我这伎俩,可没命活这么久。”
赵麒挑了挑眉,道,“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他就栽你的手里了。”
“咦,是吗?”刘长卿弯起眼睛朝他一笑,只觉得这是非鹿在夸奖他,自然是心花怒放。
“嗯。”赵麒点点头,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两人话题越扯越远,又聊了起来。直到有下人来通报晚膳,赵麒才想起来正事还没说。
西疆的白天偏长,已经是戌时过了半刻,才见太阳斜下,将草木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刘长卿望着窗外夕阳,忽然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赵麒本来是在看从京城来的飞鸽传书,见他一个人笑的开心,便问,“笑什么?”
刘长卿道,“太阳落山,晚上了。”
“……”赵麒嘴角一抽,望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刘长卿笑的更欢了,一双眸子里水光滟潋,又道,“非鹿,你害羞了?真是经不住调戏。”
“我这儿忙着呢。”赵麒斜睨了他一眼,又道,“堂堂大韩的监军,平日里不误正事游手好闲,回了京城定要参你一本。”
刘长卿道,“是你自己非要忙那些没用的。人生苦短,你也可以跟我一起不误正事啊。”
这倒是稀奇了,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赵麒是在忙一些没用的!赵麒没再理他,提笔在来信上写了起来。
刘长卿觉得无趣,便道,“非鹿,帐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过会儿再回来。”
赵麒头也不抬,道,“不回来也好。”
刘长卿却没回答,径直就出了去。外面是草原,夕阳之下,本该是万籁俱静,却听见将士们练兵时汹涌澎湃的呐喊声。
“要是这战争能快些结束就好了。”刘长卿叹了口气,望着无垠草原上的半轮太阳,伸手遮住刺眼的日光。残阳是血一样的红色,若是平常看起来定是美景,只可惜在战场之上,却是刺目的真实。
“监军大人,您在这儿做什么?”忽然,身后有人问道。
刘长卿还来不及转身过去,后脑勺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晚间,等到赵麒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命人烧了热水泡了澡,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刘长卿回来。
赵麒心想,该不会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他也当真,生气了吧?
床头的蜡烛已经快燃的干净,赵麒叹了口气,心想怎么会显得这么冷清了?侧过身子将烛火吹灭,暗道,明日再说吧。
直到次日清晨洗漱完毕,早间用膳的时候,刘长卿还是没有过来,往日这个时候,即便是没有留宿在此,刘长卿也会跑过来和他一起用早膳。联想到昨晚的事情,赵麒直觉不好,连忙叫人过来,问到刘长卿去处。
那侍从是监军营帐伺候的,被问到的时候还一愣,道,“监军大人没有与元帅在一起吗?”一开始这些下人见刘长卿不回去还会问几句,后来心领神会的便都懂了。
赵麒心头一跳,眸色渐深,看来,军中还是有人耐不住手脚!无论是谁,只要叫他查出丝毫线索证据,定要取了他项上人头。现在的情况既然没有刘长卿的消息,可见他还是安全的。
很好,既然碰到他赵麒的头上了,就该有所准备才是。
“来人!”
“元帅有何吩咐?”
“立刻命人搜查军营中的所有角落,务必找到监军下落!但凡有可疑之人,通通压入地牢,本帅要亲自审问!”
军中四处是士兵,肯定不好藏身,若是令全军搜查,不出半日定能查出线索。赵麒挥退了屋里的士兵,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
战场之上危机重重,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刘长卿过来才对。倘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一个征西大军,就是翻遍了整个大韩国,也要找出那个凶手,亲手割断他的喉咙取了他的性命!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对他的身边人动手,岂能不恨!
赵麒勾起唇,眸色渐冷。他赵麒重活两世,几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动怒,他随意惯了,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淡然旁观,谁知竟有不长眼的敢对他动手。既然如此,就该有觉悟面对他的报复才是。
两军交战之际,监军出了事,很明显是广罗方面动的手脚才是。不过前些日子罗轻舟才修书过来,应该是排除了嫌疑。不过人不是罗轻舟掳走的,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广罗奸细所为。
罗轻舟与他的约定是私底下见不得光的,毕竟涉及到弑君篡位,罗轻舟定然是没有跟手下的人说过,这么一来,那奸细徐山自然是嫌疑最大。
听卢子尧之前的话,唐牧手下有几个千夫长也是广罗细作,也不能排除嫌疑。
除掉朝廷派来的三十万大军,军营里才一共不到几万士兵,其中一个将军几个千夫长通通是广罗奸细,尤其可笑的是竟然直到大战来临,药物被烧毁,才有所察觉。难怪屠苏城一战输的惨烈。
除了这些个广罗的奸细,平日里和刘长卿有过矛盾的倒是也不少。
这刘长卿早就叫他收敛一些,偏偏不听劝,还以为官大势大就了不得,平日里直言快语的恐怕得罪了不少将士,也不排除是因为私人恩怨被掳了去。
除此之外……赵麒眯起眼睛,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看不出神情来。
刘长卿本来就生的好看,军中不如其他地方,全是些血气方刚的男人,平日里就算是几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互相慰藉也不算稀奇。倘若有人动了什么歪心思……
手中的狼毫应声而断,赵麒平复了心中怒意,这才将它丢在地上,又唤人进来,道,“立刻加大搜查力度,但凡有反抗拒绝搜查的,杀无赦!”
“是!”
“务必确保监军安全!”
“是!”
赵麒定了定心神,坐到桌前备好纸笔,挥笔写到。
【我军监军于昨夜失踪,疑似广罗细作所为。若有消息,速回。
赵麒。】
这一封密信自然是由专门的密探送到敌军大营,交给罗轻舟。
当晚,罗轻舟便回了信。
【刘长卿之事目前还无头绪,倘若是我军所为,必定保其安然无恙。】后面又写道,【我知道你喜欢刘长卿,但这事确实与我无关,只要我收到消息一定立刻告诉你。勿念。罗轻舟留。】
既然这事罗轻舟还没有消息,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第二种猜测和第三种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赵麒所希望的。
无论以往如何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当赵麒收到罗轻舟来信时,的确是慌了神。如果是罗轻舟所为,事情还可以控制,可是现在,却不知所措了。
赵麒终于尝到担惊受怕的滋味了,终于知道往日刘长卿跟他说‘害怕’是什么意思了,也终于知道,刘长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赵麒将手中的密信烧了干净,看着那跳动的烛火,手指轻描着它的轮廓。
“长卿,倘若你平安回来,我娶你过门。”
却是没有回应。
假使刘长卿在赵麒身边,定然是欢呼雀跃,定然是呆若木鸡,定然是泣不成声。每种反应都有可能,不过现在回应赵麒的却只有幽暗恍惚的烛光罢了。除了偶尔吹进来的飘忽的风声,屋内是骇人的寂静。
虽然是担惊受怕,可是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线索,寻出刘长卿下落才对。每推迟一分一秒,他的危险就多出一分来。
监军出了事,军中自然是方寸大乱。没一会儿沐建成便跑过来请罪,说是自己监管不力,让监军被奸人所害。
赵麒自然是大怒,立刻叫人把他拉出去打了二十军棍。要说这事本来跟沐建成没什么关系,赵麒一开始也并不打算给他军法处置。怪只怪在这个沐建成不会说话!好好地什么事都没有,这人一来就张口闭口说刘长卿‘被奸人所害’!这不是咒他么!
沐建成吃了一通冤枉板子,不敢造次,连忙又叫人去排查有什么可疑之处或者可疑之人。军营中没查出结果,连忙又开始调查昨夜可有人出入军营,远近五里的草原上虽然是空旷,但有些高深的灌木也有可能藏了人,通通都要查看。
“只是这一番大范围查看,恐怕要用不少时间。现在只希望,监军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沐建成道。
“这是自然。”赵麒道。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全然拿不定主意了。
常言关心则乱,这下是全然明白了。
☆、第65章徐山
距离刘长卿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徐山与沐建成两人带领数只队伍在草原上四处排查,暂无消息。
午时,沐建成前来求见赵麒,说是查到可疑之处。
“启禀元帅,末将方才带兵往西南方向寻找监军下落,在图中捡到这个。”沐建成将手中物件交给赵麒。
赵麒接到手里,赫然是一块绯色布条,沾染着斑驳血迹,因时间过长已经变成深褐色。刘长卿失踪之时的确是身着绯色长衫,按照边角一小块图案来看应该锦鸡刺绣,这么看来这碎布条的确是刘长卿的衣服,只是不知这是无意中落下的,还是凶手故意扰人视听乱人耳目,抑或者是,刘长卿自己留下的线索。
无论是哪一种,却是可以确定,他受了伤。
赵麒将那布条捏的变了形,面上却是看不出丝毫表情来,“沐建成,立刻增派人马在四处查询,务必寻到监军下落。”
“是!”
沐建成连忙退下,带上人马继续巡查,不敢有误。此事关系监军生死,哪敢有丝毫懈怠!
没一会儿,赵鹿也来了。
这赵鹿一进屋便径直走了过来,担忧的看着赵麒,问道,“哥哥,听说监军大人出了事,你还好吧?”
赵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赵鹿一见哥哥不理他,也不多说话,从袖口取出一叠羊皮卷,摊开在桌前,道,“哥哥,我昨夜回去看了看这地图。”手指着广罗皇宫的地形图,道,“广罗皇宫地形复杂,处处都有陷阱机关。从这地图上来看似乎是天衣无缝,不过这儿有一条暗道,从皇宫外直通向皇帝的寝宫。我看这是当初设计皇宫之人为防有奸人逼宫特地设下的逃生密道,这是供皇帝用的,里面虽然有数条岔道迷宫,陷阱却少了许多。若是想取那罗政性命,可以从此处下手。”
赵麒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点点头,又问,“这密道直通何处?”
赵鹿将那地形图放到一边,指向一旁的广罗地形图,道,“这儿是皇宫所在之处,从这个方向出去,应该是在其后山的位置。”
“确定可行?”赵麒问。
“哥哥尽管放心,此事不会出意外。”赵鹿道,“哥哥在广罗皇宫的线人也可同时多加利用,声东击西,再派刺客从此处潜入皇宫,取下罗政人头!”
“甚好。”赵麒点点头,将那地图折好,压在砚台下,又道,“你先下去吧。”
“嗯,不烦扰哥哥要事。”赵鹿说着,连忙退下了。
原本是计划将这事办好,便将地图交给卢子尧,即日派他前去广罗刺杀罗政。不过现在更要紧的事情还是刘长卿的安危,此事暂且搁下也不着急。
卢子尧这时候应该是在刘昭那里养伤,之前在地牢一夜受尽了严刑拷打,这段日子疗养虽然没有好的利索,但是行动应该也不影响了。赵麒将桌上纸笔收好,本想立即去叫卢子尧带着些暗卫出去寻刘长卿下落,不过转念一想到他现在在刘昭那里,又不好动作了。
那刘昭爱子心切,听闻刘长卿失踪肯定是气急攻心,要是这时候看见他,不活剥了他才稀奇。
刚刚想着刘昭的事儿,外面边有人通报,说是刘昭来见。
之前已经拒见过两次,说是要事缠身,再这样下去恐怕那刘昭是要在外面骂起来了。赵麒抚了抚额头,“进来吧。”
果然那刘昭一进门便吹鼻子瞪眼,从怀里扔出一堆药瓶来,眼见着要砸到赵麒身上,通通被卢子尧半路截了下来。
一见没砸中,刘昭又骂道,“好你个赵麒!我儿跟了你真是瞎了眼,这时候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却整日要事缠身躲在在帐篷里!我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卢子尧道,“刘大夫,大人身为元帅军事繁忙,况且此事并非个人之错。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监军大人下落,也好让元帅安心处理军事。”
赵麒咳了一声,朝着刘昭说道,“坐下说话吧。”
刘昭冷哼一声,道,“我儿性命堪忧,我可没那闲情逸致坐下了陪你说话!”
赵麒点点头,说道,“刘大夫言之有理。那没事就请回吧。”
刘昭气得胡须直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一想到失子之痛禁不住红了眼睛,道,“我刘昭一辈子从医救人治病,造了什么罪孽,竟要我老来失子!长卿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叫我死后怎么向他娘交代啊!”
赵麒一听怎么刘昭也尽往坏处想,忍不住心头一颤,连忙道,“刘大夫,长卿吉人天相,必定是能逢凶化吉。”
刘昭却是老泪纵横,叹道,“我一辈子见惯了生老病死,却没想到如今还是要我这白发人去送那黑发人。我那乖儿子也不知是哪里惹了老天爷了,年纪轻轻的就……”
卢子尧听不下去了,插口道,“刘大夫,长卿还没死呢,你这时候哭有什么用。”
“子尧啊,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只有我这样想,到时候听到消息了才能熬得住啊!要是不趁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届时,可不是要了老命么!”
趁早,做了最坏的打算么……赵麒握紧手掌,任由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头的慌乱。
“刘大夫且放宽心吧。”赵麒忽然勾起唇,笑道,“我还没娶他呢,他哪里舍得死了。”
刘昭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叹道,“我儿还道他是一厢情愿了,原来大人也是心仪于他。只可惜,我儿怕是……怕是没机会知道了。”
赵麒没再回答,好一会儿才道,“卢子尧,送刘大夫下去休息吧。”
“是。”
两人走出去好一会儿,赵麒才扶着桌子坐到一旁,常言道五指连心,果然是如此的。手指密密麻麻的刺痛着,竟酸麻到想要落泪了。直到刘昭方才说的那话,赵麒才明白过来,他竟然是从来没有向刘长卿表明过心意。一点都没有。
难不成,他连说的机会也没有了么?
赵麒盯着桌上的砚台出神许久,静坐了半刻钟,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当日刘长卿所做潇湘曲。
枝上愁,枝上愁,暗寄情愫柳梢头。
鹧鸪不知平生怨,潇潇风雨满花楼。
那个时候,刘长卿与他不过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赵麒如何也想不到刘长卿竟是对他起了这般心思。生辰之日,刘长卿又是借用这首诗向他表明心意,那时候赵麒心底是抵触的,同朝为官,刘长卿不过与他是友人同僚罢了,生了这些心思,往后不管是拉拢还是利用都是隔了一道门槛,如何也跨不过去了。
怎么往日这些纠结过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暖心呢。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瑶瑟林,瑶瑟林,箜篌独引念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