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在惊喜中回过神,晚上回家,婆婆在饭桌上重又提起让我辞职的事情,我没有说话。饭后家里来客人,蒋家的小男孩和茫茫玩得好,麦诚希
望茫茫和他一起学钢琴,时间和她一直去的科学馆的兴趣班冲突。
他和婆婆半强迫半诱哄,摆出失望的神色,茫茫终于点头答应。他们赞她懂事。诚然,茫茫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棱棱角角,磨人得很,但急于雕
琢,把她的天性磨平,变成人见人爱的乖女孩,我始终不能认可。
他们理所当然觉得,没有比家境富足的小女孩的童年更幸福的了。而我觉得,没有什么比一个不能控制自己人生的小女孩,在家长的干预之下,不
能自由发展她的兴趣、爱她真正所爱更悲哀的了。富足的家庭恰好美化了这种不尊重。
如果说过去我坚持做这份薪水微薄的工作是为了培养爱好,今天在这之外,多了一个重要的理由,即使在离开了她的爸爸之后,还能有经济能力供
养她长大,我要尽我的全力支持她天真的兴趣和自由,维持它们的纯净。
说到离开,会有这一天么?
4月13日
今天睡前,茫茫指着她床头的闹钟,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经过她的比对,钟表比准确的北京时间慢了一秒。但是因为这个钟,是我送她的生日礼
物,特地在零点调的,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她不愿改。
她说,这个错误,成了她睡不着的原因。
其实我猜,真实的原因,是她听到了爸妈连日的吵架。
我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不是错误,是我故意的。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奇怪地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可以多爱你一秒钟。
绝不是为了搪塞你,哄骗你,你知道的,妈妈从来不会。
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和周围的人一样,生活是唯一紧要的。后来建立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又把它看成最重要的,理想的崩溃就是我的崩溃。但现
在,有了你,我可以穿过生命的虚幻和荒芜,把意义真切地抱在怀里。
是这样的,茫茫宝贝——
如果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一分钟,我会爱你六十一秒。
*日记停在这一页,是秦嘉的封底,是麦茫茫歪曲的人生的封面。
不知不觉看不清纸上的字了,身旁递过来一杯热茶,阿婆用昳城的方言说:“小姑娘,天气冷,喝杯热水。”
阿婆叹一口气:“回家吧,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麦茫茫用手背擦拭眼泪:“谢谢。”
她在手机上,用僵冷的手指,编辑了一条很长的分手信息,当屏幕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一辆自行车从杂货铺门口驶过,麦茫茫匆忙放下杯
子。
*外婆陪着顾莞去外省参加绘画比赛,家里空无一人,黑漆漆的,顾臻凭感觉把钥匙插进门锁,咔地转开,突然一个人从身侧扑来,把他推进门内。
气味、动作和手的温度他都很熟悉。
麦茫茫抬起头吻他,有些急切,她担心顾臻反应过来会推开她,却因为暗昧不清,他又抗拒,最终只胡乱地亲在他下巴。
她的脸颊很冰,嘴唇温温软软,密密的吻,落不到它想落的位置,痒丝丝的,像小猫舔牛奶。
顾臻被她毫无章法的吻亲得微微恼怒,揽着她的腰,反过来压在门背上,头一低,封住她的唇。
夹杂着说不清的发泄、懊恼、情不自禁,麦茫茫的嘴唇都麻了,原本抓着他衣服的手松松落下,垂在身侧。
顾臻好像连这点分离也是不允许的,拉着她的手围抱在他腰后,两人于是更加贴近。
他稍微温柔了点,还勾着她的舌头不放,湿热的,轻轻吸吮。麦茫茫浑身软得站不住,如果不是顾臻托着她,她可能会沿着门板滑下去。
全因为他撑着她。
顾臻慢慢和她分开,要分也分不开,气息还缠着,他挺直的鼻骨抵着她的,语气算不上好,有点恨恨地咬她下唇,低声问:“你干什么。”
麦茫茫的唇刺疼,至于为什么撞在门上后脑勺没有痛感,是因为他用手挡着。
她紧抱着顾臻,不言不语,头渐渐低下去,静静地呼吸,不需要问假如没有那次意外,他们会不会纠缠,不需要问很多如果。
良久,麦茫茫闷闷地说:“我原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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