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需用的我让人提前给你准备好。”
二十二晚上吹了一夜的风,二十三一早天空灰蒙蒙的.不多时盐粒似的雪粒儿稀稀疏疏地落了下来。
花溪坐着暖轿到了从二门出来,穿过角门顺着西墙一直到了侧们。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车把式见有人出来,忙凑到车门前敲了敲。
薄野信探出头,就看见丫鬟陪着花溪站在门口。
花溪上身换了件灰鼠里素白面绣银丝菊花的长褙子,下面穿了条石青色的棕裙,外面罩了件石青色镶兔毛边的素色绒斗篷,头发随意挽起,侧面别了一杀白绒花,一身素服包裹着的纤弱身体站在风中显得格外娇柔。
风里加着冰粒子,打在手上、脸上还微微有些疼。
花溪福身道了声“信王”,薄野信没在意花溪生分,“你伤刚好,别在风里站着了,快先上车!”
花溪点点头,“嗯,等到了翠屏山我再给车夫指路。”
一共两辆双马拉的大车,外表朴素,另外跟着一队十人穿常服的侍卫。
花溪上了第二辆车。车内垫着狐狸皮毯子,放了烧着银丝霜炭的炭盆。绿缎洒金靠垫、金丝蟒纹引枕、紫檀木桌几……这车里的布置够奢华的。
花溪坐稳后,木犀打开桌几旁暖笼里一瞧.说道:“这里面还放着套宫制的粉彩牡丹茶具,壶里都沏好了茶,咦,是您平日里喝的滇红。我倒是白带了。那小阁橱里不会连点心都备好了吧?”打开一看,果然小阁橱里放着的红漆三层圆盒里盛着八样点心,都是花溪爱吃的。
“看,真让奴婢说着了。这信王准备得还真周全。”
花溪没告诉其他人信王与自己的关系,只道母亲当年救过信王,信王到了大华后才知自己是故人之后,要到坟上祭拜。所以木犀只当是因为当年的恩情,信王才会如此厚待花溪。
花溪看了那些点心,目光微闪,诧异了一下,便朝住外看了看说了声:“走吧!”
车子缓缓启动,花溪靠坐在软靠上,看着窗外飘散的雪花出神。
这是上京今年冬里的头一场雪,雪不大,落了地便化了,等出了城,雪渐渐大了,地上湿滑,车队的速度放慢了。
等过了午时,才到了翠屏山,车队停在道旁歇脚。
薄野信让人给花溪送了午膳过来,是普济寺的素斋。
“姑娘,瞧瞧,这是不是普济寺的素斋啊?”木犀止不住诧异道,“这大冷天,还热乎着呢。这信王想得还真周到,定是提前派人上山带下来的。”
“嗯,吃吧!待会儿还要赶路呢。”
花溪随意地填了填肚子。用了膳,薄野信到她车子跟前问了几句,吃得可好,路上可颠簸云云,花溪依言答了,没表现出亲近之意,倒也不是太冷淡。薄野信面上倒是多了几分喜意,离开花溪的车子后就给那送饭的侍卫打赏了两大锭银子。
休息了一刻,花溪给车把式交待了下后面怎么走,车队又启程了。
慕向晚的坟在山里,到了她坟上时,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一片素白中,那一座孤零零的坟头显得格外凄凉。
花溪拂去了石碑上的浮雪,跪在坟前磕头上香,再抬头时,眼睛湿润了,“娘,没经得你同意,花溪自作主张带他来看你了……”
薄野信也径直跪在慕向晚的坟前,静静地看着那石碑上一笔一划,心中闷痛,低哑地唤了声:“贞娴,我来迟了……”下一刻,便重重地向那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便痴痴地望着墓碑,眼中含着水光。
花溪点了香烛,在旁边烧了早些带来的纸钱和元宝,然后站起身对薄野信说道:“你跟娘单独说会儿话,我在那边等着。”
不待薄野信反应,花溪把盛着元宝、纸钱的竹篮推到了薄野信面前,自己往远处到不远处的树下,望着跪在慕向晚坟前的薄野信,他已经拿起竹篮里的纸钱点上,一面烧着一面对着墓碑说话。
一阵风过,吹得那些纸灰纸钱漫天飞起,薄野信急急地抱住那竹篮,避免那些元宝纸钱四散。转过头,捡起周围的纸钱,花溪瞥见薄野信的眼睛红了……
仟悔也好,诉请也罢,终是晚了。
薄野信烧完纸,起身往花溪这边走来。
花溪轻声问了句,“说完了?”
“嗯。纵使心里有千般话要说与她听,只可惜她也再听不到了。”薄野信叹息,“谢谢你带我来看她。”
“不必谢我,你欠她的太多,我只是想让她安心。”
薄野信看着花溪,异常认真地问道:“使团在上京过完年,明年开春就要回西月了。花溪,你,你跟我回去吧?”
花溪蹙眉,“回去?回哪里去?西月吗?哪里有我的家吗?有我的母亲吗?”
薄野信道:“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你为何会住到程府?慕家的人那般待你,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大华。再说,你是我的骨血,应该跟我回西月。”
“母亲泉下有知是否原谅你,我不清楚,但我却没说过要认你。”
“花溪——”薄野信面色不虞,唤了她一声。
花溪不以为意,继续问说:“那敢问信王,您堂堂的西月右贤王,可曾在西月娶妻生子?”
薄野信神情一滞,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想摸摸花溪的头,却被她错开了。
收回手,薄野信低头望着花溪,轻声问道:“我若是没有娶妻生子.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回西月?”
花溪摇摇头,嘟着嘴咕哝了一句:“不清楚!”她确实不清楚,若他真对母亲长情而守身十五年,那她也许真的会原谅他,跟他离开这里。但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能独身到现在吗?
薄野信有些哭笑不得,又缓缓地说道:“因为我生母是低等的宫人,所以我才会涉险到大华来,只求能立功摆脱尴尬的地位。当年我遇见你母亲时并未成亲,后来关在青石岭,大王兄曾送过女人给我。我承他的情,做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好蒙混过关,不然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再后来,我得知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心灰意冷……我曾有过两个孩子,不过都没养活。前年为了救二王兄,我受了伤,以后再也不会有子嗣了……”
也曾想过薄野信早已结婚生子,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花溪脑袋有些发懵,看着薄野信,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结果只看到他的眼中闪过哀戚之色,他的话是真的!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薄野信看着花溪,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花溪没有再躲开,愣愣地任他摸着自己的头发,一时不知孩说什么。
薄野信收回了手,笑着说:“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再无后嗣了,没想到老天开眼,还有你在……我很谢谢贞娴能把你留给我。”
花溪心中一软,却又不想这般轻易地认了他.撇嘴道:“你还真信任你那二王兄?万一他早己打探清楚母亲是诈死,而偏偏想要你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给他做事,所以为了断了你的念想迟迟不告诉你母亲的消息,一直等到她去世了才告诉你早年她已去了。你倒好,连自己都差点赔进去了!你们那王上还真会知人善用!”
虽然不知薄野信被关在青石岭后还有没有召集自己的力量,但想他能帮助西月当今的王上出逃,手里定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和势力。
花溪刚刚的话虽有些赌气,可语气却亲近了不少。薄野信心情也随之好了几分,不过他还真未怀疑过二王兄……
见薄野信听罢,低眉敛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花溪一惊,不会提醒着了吧?
薄野信只沉思一下,便抬头笑了笑,“都过去了……好在还是让我寻到了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求亲(上)
花溪跟薄野信离开了翠屏山回到城中。
临别时,花溪的态度虽未见多热情,但话语中却不似初见时的冷淡,薄野信心中大快。
花溪一回去换了衣裳便去了中院。
慕向卿在屋里跟吴妈妈说话,花溪一来她便打发了吴妈妈下去,问了几句祭扫的事,见花溪脸色尚好,才放了心,却想起了今日慕府派人过来的事,眉宇间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花溪见墓向卿忽变,开口问道:“姑母可是有事?”
“今日二嫂身边伺候的常妈妈过来了一趟。”
“莫非与我有关?”花溪微愣,二舅母忽然冒雪到程府来定是有紧要的事。
慕向卿点点头,“昨日,武安侯家的黄夫人去府里见了老夫人,说要给你说门亲事。老夫人没应承,却也没反对……二嫂刚刚派人过来给我送信,说老夫人今日早膳时叫了几个媳妇过去说了这事,话里透着的意思是有意结这门亲事,不过三位嫂嫂都不大赞同,韵宜和韵宁都没嫁,不应该先给你议婚,所以老夫人一时还没下决定。”
花溪怔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看样子老夫人还挺满意这家,而且这家好到招了大夫人和三夫人的眼.不然她们也不会站出来反对。
花溪低声问道:“是谁?”
慕向卿略带怒气道:“是洛东王二子陈鸿希,他今年二十,还未娶亲,所以许了你正妻的位子。老夫人准是听到是正妻才动了心。”
“什么?那不要脸的厮还敢来提亲?我不会同意的。”花溪气恼至极:“慕家还不知我被掳的事吧?”
慕向卿点点头,“这事府里的人都不知晓。黄夫人来说和,定不会知这里面还有别的因由。我就怕万一陈鸿希借着掳人的事去府里说事,那你是非嫁他不可了。”
花溪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只怕这嫡妻的位置还是洛东王府知道了自己与薄野信的关系后才做的决定。看样子,再过几日自己与薄野信的关系将不再是秘密。
慕向卿见花溪不语,说道:“洛东王和世子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洛东王妃素来溺爱幼子,我是担心洛东王妃会去求贤妃娘娘,她与贤妃是表姊妹……你若不认信王,那你名义上还是慕家的人……我看不如找信王商量商量。毕竟他是你亲爹……有他说话,洛东王府和宫里都得掂量掂量。”
花溪道:“洛东王府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跟信王的关系,说不定还会来个请旨赐婚……”如今的情势,她也只有先认了薄野信这个父亲,如此一来才能让慕家的人和陈鸿希不能轻易左右自己的婚事。
“要赐婚更好,那就更不可能是他陈鸿希。虽然洛东王地位尊崇,但陈鸿希毕竟是次子。即便不能以他掳人未遂当借口拒绝,但你是信王掌上明珠配他一个嫡次子委屈了。”
慕向聊顿了顿,看着花溪笑着说:“真要论起来,欧阳世子不比陈鸿希合适。一个掳你,一个救你,一个嫡次子,一个世子,就这两点比起来,要选个有肌肤之亲的怎么也该选文宣?”
花溪微微一滞,想起昨夜欧阳铮的体贴,脸不由一红,嗔怪道:“姑母,你为老不尊,竟然打趣我!”
慕向卿瞟了花溪一眼,见她小脸飞红,心中大奇,莫非她其对欧阳铮有意?
“花溪,你可是对欧阳世子……”
花溪摇摇头,正色道:“没有的事,花溪懂得礼数,只是感激欧阳世子,并无他想。”
慕向卿没再迫问,又道:“我觉得这事拖不得,还是早点给信王传个信才是。”
花溪附和:“嗯,今日晚了不便出门,我写封信,烦请姑母派个可靠人给信王送去。”
当夜,花溪翻来覆去睡不着,梦里迷迷糊糊地看见了欧阳铮,她追上他,接过转身却变成了陈鸿希狰狞的脸,不由惊得出了一声冷汗。
第二日大早起来,慕向卿那边就来人说信王派人来传话了让她放心。花溪问了来人信王去了何处,来人回说信王进宫了。彼时信王还没传来消息,官里派人来了,是贤妃娘娘请了程夫人到宫里叙话。
花溪的心提了起来,慕向卿宽慰道:“别担心,信王既然已经进宫,贤妃娘娘招我进去时定还没听到风声,你安心在家等着。”
送走了慕向卿,花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书册放到手里翻了又翻,看不进去一个字。
临近晌午,慕向卿回来了。
花溪急匆匆地赶到了中院,进门就瞧见慕向卿欣喜的笑容,顿时松了口气。
“……我还没到贤妃宫里,皇上那边就派人让我过去见驾……皇上知道你是幕府里出来的,现在暂居在我府上,问了些你的事。末了告诉我,信王有意认你做义女,皇上已经准了,过些时候宫宴让我带你进官瞧瞧。”
“贤妃那边没说什么?”
“说了,呵呵,我从皇上宫里出来就去了贤妃那边,贤妃问你现在忙些什么,可还制香,说难得碰上个志趣相投的,让你得空了进宫去陪她说说话。话里没直说,倒是问了你是不是开了间香铺子,我打马虎岔过去了,她也没细问,更没提一句关于陈二的事。我者她是得了消息,没敢吭声。”
“如此我便放心了!”
花溪总算彻底松了口气,定了身份,慕家就没权过问自己亲事,陈家想钻这个空子是没机会了。
薄野信那边传来消息,准备十一月初二那日在行馆设宴,向外宣布认花溪为义女的事,让花溪准备准备。慕向卿一得了消息,就张罗着请人过府来给花溪新制衣裳。
上京城内消息走得最快,不到一日,都知道西月的王爷要认斗香会上的“香美人”做义女。
消息传到慕府,众人惊讶不已。
慕继忠、慕继孝身在官场,自然认为这是好事。慕继仁远在任上早已得了慕向卿的消息,自是欣喜花溪苦尽甘来。
自持高贵的大夫人背地里暗讽花溪夷人血统,所以入了西夷人的眼。二夫人自不必说,替花溪高兴。三夫人听了这消息倒是挺高兴,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毕竟花溪如今地位高了,说不定能帮衬自家韵宁一把。至于韵宜吃惊之余,更是记恨花溪运气太好,一气之下砸了件宫制的青瓷花瓶。而韵宁虽心中泛酸,眼红羡慕,但却吩咐丫鬟给花溪准备贺手。
老夫人萧氏面色不佳,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提前没听到一点风声,得了信儿便寻了李姨娘和二夫人过来问话,两人均道不知。
萧氏当即请了慕向卿回府。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提前给家里说一声?”萧氏问慕向卿。
慕向卿也不恼,赔笑道:“母亲可是错怪我了。这事我提前也不知情。二十四那天我进宫去见贤妃,中途被皇上叫去,才知道信王就是当年那人。”
萧氏愣怔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说的信王是……是花溪的亲生父亲?”
慕向卿点头道:“西月内乱您也是知道的,信王被关了多年,直到放出来才知道姐姐去世的消息,更不知姐姐当年已经怀有身孕,所以不知有花溪这个孩子。自在斗香会上见过花溪后,信王起疑,就暗地托人调查,谁承想一查之下,才知花溪便是当年他和四姐的孩子,一心要叫花溪认祖归宗。”
萧氏面色更差了,“那也该提前知会咱们家一声!”
慕向卿扯了扯唇角,讪讪道:“花溪在庄子上一住就是十二年,头前又落水因为命理之事被送出府去,这些事您当信王不知道?人家心里有怨气,觉得女儿在咱们家受了娄屈……”
“那混账东西糟蹋了我女儿,我不找他理论已是宽容,他倒好,如今还给慕家脸色看?即便他贵为西月王族,也不该做出如此悖理之事。这认亲宴请怎么连帖子都没发一张过来?”
“哦,许是还没送来。虽说花溪对外说是远亲,但怎么也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人,信王不会连帖子也不送的。”慕向卿嘴上说着,可心中却暗自嘲讽,当年若不是她心狠,怎么奈放任亲生女儿在庄子上自生自灭,在她眼里也就是儿子重要。
萧氏气极,“他瞧不上我慕家,我倒要去问问,那混账东西敢不敢承认当年的害了我女儿的事?”
“母亲勿动气。有一事女儿还想给母亲提个醒。”
“你说!”
“四姐当年对外说暴毙,如今就算知道信王是花溪生父,您最好还是跟家里的人提个醒儿,毕竟人多嘴杂,对府里和四姐的名声都不好。况且韵宜和韵宁都是议亲的年纪,这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怕会坏了韵宜和韵宁的婚事。”
萧氏刚刚心火直冒,忘了这事牵连甚广,听了慕向卿所言,当下闭口不言,长舒了口气后,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元益。只盼着他能好好待花溪,那孩子从小没了娘,如今找到了爹也算是一场造化。初二的事,你去看着办吧,总不能让府里堕了面子就是了。”
慕向卿应诺,便离了慕家回府。徒留萧氏有气无处发,第二日竟卧床不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求亲(中)
十一月初二,西月使馆内喜气洋洋。
慕继忠到时,薄野信也就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让侍从领了他进去。打眼一瞧,宾客虽不多,但却都是上京城顶尖的人物。因为平日里皇族不兼差的自然不用上朝,饶是慕继忠也很难见到这些王公大臣能聚集一处,论起来只有他与程崇的爵位最低。慕继忠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结交机会,与程崇打了招呼,便四下走动套近乎去了。
薄野信在一旁冷眼瞧着,心想着最近听来的关于慕家的消息,原本那点因为慕向晚而对慕家愧疚的心思也淡了许多,盘算着无论如何要说服花溪跟他回西月去。
宾客陆陆续换到场。薄野信便请了其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上座,与众位客套了几句,便道:“谕恒巳是不惑之年,常年征战,爱妻不幸身故,而今膝下犹空。这次大华之行,与我儿花溪结缘,以了多年憾事。今请诸位做个见怔,薄野信认下花溪为义女.从此她便是我薄野信唯一的孩子。”
此言一出,众人具惊。
慕继忠听罢,脸上笑意满满,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见众人惊诧,自己便先挑了头恭贺一声。众人忙纷纷应和。道贺声此起彼伏。
薄野信还礼谢过,派人请了花
古代调香师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